刚退潮,又是正午,阳光很好。
哪怕是过去最黑暗的时代,山上的血族也鲜少在这种时间活动。
所以等温山眠二次出来时,小镇上的人明显变得比之前多了不少。
连普通居民都开始小心翼翼地活动。
换物的换物,捡鱼的捡鱼,炼盐的炼盐。
大概是因为最近一年确实平和了许多,所以只要是愿意上来的人们,在做这一切时,范围都闷头比过去要稍稍大了一点,有人家种植时还偷偷多撒了两颗种子。
但最吵闹的还要属酒馆附近。
里边大多当然还是猎魔人。
有的在和大胡子讨论明天集体猎魔的事,有的则在意外大胡子竟然想把酒馆往上搬。
关于后者,众说纷纭,绝大多数人自然还是不赞同。
这酒馆是这几年温山眠猎魔之后,人们跟着尝试,才慢慢偷建起来的,他们当初为了这个可集体花了不少功夫。
酒馆老板大胡子曾经也是和他们一起上山的猎魔人,那腿就是在某次受袭时被血兽咬断的,也就这几年的事。
触目惊心,时时刻刻提醒他们不能那么快放松警惕。
“如果它们卷土重来,那至少酒馆得保存下来吧!”
“对啊对啊,货烂了我们回头想想怎么平摊吧,但酒馆肯定得在地下!”
远处的人们喊道。
还有人在问:“哎对胡子,那末海人是怎么回事啊?”
温山眠拉上围巾,绕开了人群聚集地,从小道上了山。
人声很快便远去。
从外边看,整片山都是深色的。
树木灰暗,草地败退,走近才能发现其中偶尔含着的一抹暗绿。
这对过去的人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绿色”了。
毕竟血族所在之地足以让一切枯萎,永生族统治的世界不需要这样短暂的色彩。
若不是低等血族还需要靠饮血为生,且人类血液最为美好,他们恐怕连那点暗绿都不会留下。
温山眠在山脚停顿片刻,回想起大胡子说的集体狩猎,还是决定先去看看之前那片绿色。
那绿色所长之处在临海的山崖上,道路非常崎岖,人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掉下山崖变成怪鱼的食物。
这也是为什么它长了一个月有余,却仅有温山眠发现的原因。
入口只有一处,大抵是因为临海,这一带的黑草泛滥。
温山眠直接从黑木枝丫上走,轻巧地借住粗壮的部位越过密林。
披风在身后腾起,最终落于山崖边缘。
海水在脚下激扑,靠海山崖并非平直,有凸出的怪石。
温山眠确定了绿色安好,没有其他人或物活动的痕迹,便把外面又细细遮掩了一遍,然后拉拉围巾,往深山里走。
山上有两种植物,黑木和绿色。
黑木指的是完全受血族影响的不生不长、却也不死不坏的怪木。
它们往往巨大且结实,被影响的一瞬便会成型。对越川人来说,除了让地形变得复杂,能捡来生火做做屋子以外,好像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而绿色则只有暗绿。
通常夹杂在黑木里长,会盛开也会退败,会结果有时还会开花,生命十分短暂,这是人类可以用来吃的。
且与此同时,这种暗绿还饲养另一种生物,非血兽的普通兽族。
就像血族为了人类鲜血留下暗绿一样,他们为了人类存活也并没有将所有兽类都纳入麾下。
森林里偶尔能见到不是黑皮红眼的野兽,这就是大部分人类在过去普遍的食物源了。
温山眠一路往深山里去,撞见了几只普通兽族。
有只明显饥肠辘辘的豹子在冲他龇牙,但温山眠没管。
不猎普通兽族是温山眠作为猎魔人的基本准则,他仅以狩猎血族为生。
越川可见的血族只有两种,血仆和血兽。
血仆本质是怪物,身上有能与亲王连接的荆棘纹。
有智慧,不好吃。
而血兽则是普通兽类转换,黑皮红眼,没有荆棘纹,皮肤坚硬,速度奇快,极难猎杀,但肉质却比普通兽类要鲜美很多。
温山眠前一天猎杀的血狼就是血兽。
按常理,像他这样的猎魔人应该在血族的追杀名单上,而如果发现猎魔人藏进小镇,血族必定会大发雷霆开启屠杀。
这也是为什么最开始几百年,越川镇只有狩猎普通兽族的猎人,却没有猎魔人的缘故。
或许曾经有过,但在这样的实力悬殊下,人们总会渐渐失去斗志的。
变化是最近几年发生的。
以温山眠狩猎为转点,一些猎人发现他不仅狩猎成功,还屡次未被追杀后,才又生出了胆量。
一路往深山里走,越里面,黑木就越多,暗绿彻底消失。
空气中浮着一层散漫的黑雾,渐渐将头顶的暖阳遮挡,叫人看不清前路。
甚至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寂静下来。
温山眠找到一棵巨树,借住枝丫登上高处。
深色便行衣和围巾成为了他在这样环境中最好的伪装色,兜帽遮住头发,他蹲下身体朝远处看。
这里基本就是过去连他都不会随便进入分界区了。
越川其他大部分猎魔人更只是狩猎落单的血族,偶然还会猎普通兽族,去分界区招惹成群的血族……至少越川从未有过这样的勇士。
所处地理位置越高,雾气就越浓,像攀上身体的恶鬼,意图阻断温山眠的五感。
而温山眠那双浅淡的眉眼则没什么情绪地穿过雾气,冷静地看向前方。
他停顿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前进。
暗木之中,寂静一片。
形状诡异的黑木像张牙舞爪的怪物,树枝与树枝错空相连,宛若一张黑色的巨网要将温山眠扣住。
他从高木之上跃至另一棵高木,如此反复数次,已然进入了完全由血仆统领的暗黑区。
周遭是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