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赶忙从袖口里掏了个小纸条,递给老头:“鬼伯交给月姑娘吧,之前京郊的桩子走了水,所以耽误事了。”
鬼伯的表情这才转好些,尽量克制着手抖的毛病,接过女孩手中的字条:“每个月月姑娘都带不少银子过来,她怕不够,又塞了不少荷包,卖样式的钱算算也不少。”
老头边说边捏紧了字条,步履阑珊地走回屋里的圈椅旁,扶着坐下。
女孩也跟在他身后,只不过她反驳道:“外阜的桩子是越来越多,我们的人数也在增加,倒是像月姑娘几年前设想的那样。但光这些银子和绣庄卖样式的钱,恐怕还是支撑不住庞大的花销。”
虽然这些年朝廷也在给各处的养济院拨银子。
可各层官员,守着这么块大肥肉。
层层剥削后,最后能留给养济院的,少之又少。
鬼伯点点头,捏了片薄荷放嘴里嚼。
心里想着,他们此刻能丰衣足食,主要还是靠着月姑娘送来的银子。
鬼伯年轻时候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商贾。
只不过一场瘟疫,把他的一切都夺走了。
甚至妻离子散,让他完全没了自己鼎盛时的斗志。
更没了再次起家的机会。
从那之后,他干脆破罐子破摔。
直到一年冬天,流浪在山圩城,快冻死的时候被个小姑娘救了。
小姑娘从没透露过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一直叫她月姑娘。
当时她也只是觉得老头可怜才给他留了吃饭的钱。
可总也不能白拿人家那么多东西。
鬼伯才无意间听到小姑娘想打听天下名医的事。
因此,他想到了人脉。
最终决定选些信得过的孤儿,建立了一个地下情报网。
当时的月姑娘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听了他的建议后,也没什么防人的心。
只傻咧咧的眉开眼笑。
在那之后,便给他带更多的银子。
直到一年前,小姑娘回了京城。
他作为暗桩的掌使才跟着搬了回来。
四五年来,他这个衣衫褴褛的臭老头子,手上的情报网可被他织得牢牢的。
从养济院走出去的手下更是遍布五湖四海。
但他只为月姑娘一人办事。
而唯一令他遗憾的就是月姑娘想找的名医依旧没找到。
鬼伯轻叹一声。
他似是做了什么决定,停下咀嚼,面色郑重道:“霂丫头,普莱那孩子现在开了当铺。你跟他商量商量,我想租他个地儿。”
——
云霞殿内,秀月把柳恩煦头上的金钗摘下,仔细地摆放在妆奁里。
想起前几日从养济院离开,鬼伯说消息查得差不多了,让她过几日再过去一趟。
这几天,柳恩煦倒是没多问养济院那边的信息。
恐怕也是没顾得上。
此时,云霞殿里就她们两个。
秀月才一边给她擦干头发,一边道:“明日我再去趟养济院吧?鬼伯说可能有消息。”
柳恩煦正在嗅自己的袖口,她觉得今天熏得香很清新。
没走心地点点头。
又突然想到什么,摇头说:“不行,明天随我去趟灵佛寺。”
看着小王妃一脸稚嫩的样子,秀月忍不住笑了一声。
柳恩煦任秀月给她擦拭着湿发,眼皮子开始打架。
本来归宁回来的第二天就打算去灵佛寺给弟弟和祖父祈福的。
可突然来了月事,小腹疼了好几天。
不过柳恩煦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这几日都不用去东翼楼念什么劳什子的《原启文》。
听说窦褚去外阜办差了。
她这才彻底有了几天难得的放松。
府里的人也没说窦褚几时能回来。
她只觉得,若他一直不回来,也挺好的。
柳恩煦忍不住笑了笑。
趴在床上翘起了小脚儿。
——
东翼楼外,一道黑影如浓雾般掠过。
随后,窦褚面无波澜,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糖人,一手提着个布袋子,从揭阳小院的垂花门外踏进。
木七赶忙迎上前,接过窦褚手里的布袋子,习惯性地转身往东翼楼后身的小房走去。
另外一个年级不大的小中宦也匆匆跑进楼里备热水。
窦褚一边走,一边厌恶地剥落自己的外袍。
直到走近湢室,水汽氤氲。
身上的铁腥味被蒸腾地更加浓烈。
窦褚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将糖人的最后一口含在嘴里。
小中宦还没退下,窦褚已经迫不及待将自己浸在了那谭干净的清水里。
那水,好似能救命。
窦褚眉头舒展。
看向一边正放置干净衣袍的忠羽,随口问了句:“这几天有什么事吗?”
忠羽吓得手一抖,还没挂稳的袍子就落了下来。
之前有狄争和木七在。
他自来不用面对这个王爷。
可偏偏,现在只有他。
他胆战心惊地从地上捡起脏袍子,弓着身子打结巴:“回…回…回王爷,没…没大…大事。”
窦褚随意看了他一眼。
可忠羽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吓得腿直抖。
窦褚觉得可笑,也没理他。
印象里,跟忠羽说的话不多。
这小孩十二三岁,还是冼安介绍的。
今天才知道,胆儿这么小。
还不如那个小姑娘。
窦褚这几天奔波,此时疲惫的很。
闭着眼靠在了桶壁上。
忠羽也不知道是走还是留。
当初那个蒙面的游侠把他带来,只说要对眼前的人忠心耿耿。
不然就把他抓去给怪老头试药。
忠羽怕怪老头。
可忠羽觉得自己更怕眼前的王爷。
因为,怪老头再怪也是救人。
而王爷,真的会杀人…
忠羽吓得有点想哭。
半寸半寸往后挪步子。
他恨不得马上逃出去。
直到手摸到湢室的门,他以为睡着了的冷脸罗刹突然开了口:
“来,给我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