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恩煦顺从地起身跪在床榻前。
为了不显得手忙脚乱,她将动作放缓了不少,也能在脑子里仔细想想该怎么做。
可即便如此,她正触碰窦褚玉带钩的手仍旧微微发抖。
她哪懂得给男人宽衣解带?
虽然寄住在姨母家,对她再忽视也不会僭越道德底线。
长这么大接触的男郎都少之又少。
柳恩煦强压着紧张到有些错乱的呼吸,将铜环从玉带钩上取下。
摊开的衣袍,让半靠在面前的男人更添了些不羁。
窦褚的左手漫不经心地抚弄着熟睡的黑猫。
好似染了醉意的双眼却紧密观察着柳恩煦的一举一动。
随着最外面的锦袍被柳恩煦褪下,窦褚眉头微蹙,脸色渐沉。
抚弄黑猫的手指也逐渐停了下来。
却在柳恩煦拈着帕子擦拭额头微浮的汗珠时,他勾起薄唇一角,语气冷淡地发难:“很难?”
柳恩煦抬眼,只见窦褚那张白净的脸上竟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窦褚的五官端正,虽不似大皇子和五皇子那般眉清目秀,略显英挺。
却是眉如漆染,目若晨星。
深邃且黑白分明的眼,浅笑时如倒挂的弯月,倒温润地像是白玉裂了口。
这可惜,这块玉太冷。
笑起来本应该像暖阳拂面,但那双足以令人降温的眼睛里却带着嘲弄之意。
柳恩煦咬着唇角摇了摇头,再次抬手去褪窦褚的中衣。
动作利落不少,手臂的颤抖却更加明显。
窦褚突然抬起右手将她抵近的小手挡开,身子也往里躲了躲,温良地说了句:“王妃累了,今日早休息。”
说罢,起身往连屏后的湢室走去。
柳恩煦心里虽然委屈,却还是松了口气。
她还做不到对着这只猫做些登不上台面的事。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生气,也许是累了?
又或许他也和自己一样觉得别扭?
毕竟两人说的话都不超过五句。
看着床上的黑猫懒洋洋地伸展开,舒服地抻了个懒腰。
它横着身子占了半张塌。
柳恩煦不可能跟猫同塌,严重的过敏,会引发她的咳疾。
听到湢室传来水声,柳恩煦才起身走到窗前的坐塌旁。
睡这里,倒是稳妥。
——
窦褚在湢室耗了好一会,蒸腾的热气也没能融化他清冷地有些阴鸷的脸。
直到水变凉,窦褚才起身随意擦了擦。
拾起黄花梨雕花衣架上的玄色中衣,从湢室走出来。
随意一瞥,就看到不远处的坐塌上侧卧着一团青葱的绿。
塌上的人呼吸平稳,似是睡熟了。
那张脂玉琢的小脸上,五官小巧精致。
倒像是个瓷娃娃。
窦褚捏了颗蜜饯放在嘴里,抬步往书案走去。
大殿里处处都是红色。
他脸色越发暗沉,避开视线,垂睫看着身上玄色的寝衣。
直到坐稳,修长的手指从扳指的暗槽里拈出一张字条。
喜烛上的火苗像金色的羽毛微微摇曳,窦褚原本拧成团的眉眼却微微舒展。
字条上的内容像一剂安神的良药,安抚了他本还焦灼的心情。
看着沾着血迹的纸条被光明的烛火斯文地吞咽,他舌尖舔了舔上唇,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
晨光微熹,雏鸟振翅。
睡得不安稳的柳恩煦刚挪了挪睡酸的身子,就听远处传来关门的声音。
她这才睡眼惺忪,晕晕乎乎地从坐塌上爬起。
全身上下,到处都像落枕一样痛。
秀月进了大殿就看到自家小姐连满头的金钗都没卸,正费劲地伸展着腰肢。
原本看着寝殿的灯烛一夜未熄,以为自家小姐此时该是心力交瘁。
见王爷刚离开,就满是担忧地跑进来伺候。
谁知她却连床榻的边都没挨上。
柳恩煦揉了揉眼睛,懒散地抬手扯发髻上那些沉甸甸的饰品。
秀月有意开口安慰,看着一脸惫态的柳恩煦,还是仁慈地闭了嘴。
因为这时候的安慰,只会让柳恩煦感到焦虑。
她心里恐怕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从柳恩煦七岁送到姨母家,秀月就伺候在身边。
到如今,对这位表小姐的性格早就了解透彻。
柳恩煦在自家小姐和公子里是最要强的一个。
她从不会说自己不行,所有的困境反而会激发她心里的斗志。
那张娇柔稚嫩的小脸下,住的可是一颗蛮兽的心。
“秀月,这几天去找个嬷嬷来。”
柳恩煦眼中依旧无神,声音却如水滴般的翠玉一样纯净轻灵。
秀月扯回思绪,一边解她衣襟上的小带,一边点头。
柳恩煦垂睫摆弄着自己的袖口,继续开口:“再去探探王爷宠幸的那些姬妾。”
柳恩煦并没打算一进府就兴师动众地刷存在感。
这种看似耍威风的行为,对新进王府的她来讲只会构成威胁,绝无半点益处。
所以她才要偷偷去了解,让自己不再像昨晚那么狼狈。
今日要跟着窦褚进宫给皇上和太后见礼。
重新梳妆过,柳恩煦换了一身枣红色缭绫朝服登上门外银顶红帏的象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