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交谈清晰的传入耳朵,房其琛从冰柜里拿出了女巫事先摆好的药瓶,熟练的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次性的针头和针管,将琥珀色的液体吸入针管,挽起了衣袖,伴随着女巫激动的话语,将药物推进了身体。
“嗯……”
哨兵稳定剂入体的感觉十分糟糕,火辣辣的燃烧感顺着血管席卷了全身,蚂蚁爬般的痛痒啃食着神经,他一下子拔出了针管,将用过的针头和针管扔进垃圾堆碾碎,觉得脑子里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在慢慢转小。
246号不愧是被冠以女巫之名的药剂天才,真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然而,药剂带来的安抚只是治标不治本,随着五感逐渐深化,再过几年,他大概也会像无数前辈那样再也离不开向导的疏解,等到了四十岁,会被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直接削掉脑袋。
“你这次可惹出了大乱子了,阿琛。”
记忆里母亲的办公室总是播放着模拟风声的白噪音,那名站在王国最顶端的哨兵有着一头及胸的黑色长波浪,左眼下角有一颗妩媚的泪痣。
“贵族老爷们闹的不可开交,大总统甚至考虑过直接来一针药剂废掉你,你这孩子平日里不吭不响,没想到一炸就把所有人炸的人仰马翻。”
一号说着站了起来,她穿着黑色的军服,少将的肩章在阳光下有些刺眼,与同龄人相比,她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若不是两张脸太过相似,很难想象她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实际上,在房其琛被告上军事法庭之前,这对母子已经数年未见了。
寄放变成了寄养,暂离变成了远别,恐怕连她自己都料不到,在丈夫叛逃后,她和儿子的关系会疏远到如此地步。
明明他们才应该相依为命的。
“我只是执行了命令而已。”房其琛还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多年未见的母亲的。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不愿意做个样子忏悔一下?”女人笑了,只见她的眉眼微弯,在极具攻击性的美貌里平添里几分温柔,“你这孩子,倔一点儿,到底是像谁呢?”
“大概是像我的抚养人吧,长官。”
青年的语气十分冷淡,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分。
“若您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请允许属下告退。”
“哎呀呀,”一号通缉犯摆出了一个头痛的姿势,“明明小时候是个会喊着‘妈咪抱抱’的可爱孩子,长大以后怎么就这么不识趣了呢?”
青年依然无动于衷,“如果您只是为了单纯的恶心我……”
“不是哦。”
女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向了他站立的方向。
“阿琛,我有一项任务给你,整个军部,我也只敢派你去做这件事。”
青年接过文件,对着上面鲜明的“黑街”二字,皱了皱英挺的眉头,“我以为你很清楚,荒野女巫的遗产是骗小孩子的故事。”
各国掘地三尺都找不到的东西,往往也意味着压根不存在。
“不管我是否相信荒野女巫会留下一座应有尽有的宝藏,上面有人相信,这就足够了。”
美丽的哨兵笑了起来,她托腮侧首的模样美好的像是电影招贴画,连午后灿烂的阳光打到她身上都像是镀了一层柔光。
“谎言说多了就会变成真相,可偏偏大多数时候,我们只不过是在人云亦云而已。”
“而当大家都坚信一样事物存在的时候,追寻真相就会变为最不打紧的事情。”
房其琛翻阅着手中的资料,没有接话。
“当然,我不会让你白干的,阿琛,”女子耸了耸肩,抛出了自己的条件,“报酬嘛,就选长命百岁的机会如何?”
青年闻言猛的抬头看她。
“四十岁之前用药剂,四十岁的时候直接死,你不会死脑筋到这个程度吧,我的儿子?”
一号通缉犯玩味的说道。
“世界这么大,说不定就会有一名向导能让你脱离苦海,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做一笔交易?”
“你去帮我寻找荒野女巫的遗产,我去帮你寻找能够与你结合的向导。”
她抬步走到青年身畔,似是估量又像是铭记般绕着他转了一圈。
“军部记录着全国所有的向导,无一例外,阿琛,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儿。”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呢?”房其琛终于开了口,“追求权力是一件无聊透顶的东西,您已经是王国哨兵能爬到的最顶端,还不是被一群无能的普通人死死压着?”
女人停下了脚步。
“就算你讨好了那群贪得无厌的吸血虫,很快他们就又会提出新的要求,根本没有满足的时候。”
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自己的鞋面。
“这样下去,您也只会沦为他们追求私欲的工具而已。”
“没错,确实是这样。”
将手搭在青年的肩膀,女子赞同的点了点头。
“无论我多么强大,都只能偷偷的躲在幕后,就连亲生儿子上了军事法庭,也无法强硬的抗议。”
“因为我是改变不了命运的,阿琛。”
她如此说道。
“在你父亲叛逃那一日,我就明白了这一点。荒野女巫于一百五十年前创造了我们,将人类推进了疯狂进化的新时代,然而,这却并不是我们的时代。”
“哨兵也好,向导也罢,对于依然掌控着世界的普通人而言,只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器械,谁又会让器械来掌握世界命脉呢?”
这是房其琛第一次听到自己的母亲长篇大论,在逐渐模糊的童年记忆里,后者总是像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塔,就连丈夫叛变都不能让她改变一下脸色。
“你的父亲、我的前夫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因此他成为了荒野女巫最狂热的追随者,试图找到解救自身的方法,然而,倘若荒野女巫真的对自己的造物有半分垂怜,也不会在七日战争时突然失踪了。”
“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被爱过,自然也不可能理所应当的获得别人的爱。”
一号通缉犯绕到了儿子的面前,抬手为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
“这个世界或许会变革,但那也无法经我们之手实现,起码我和你都做不到。”
“或许你父亲的论调是对的,荒野女巫的实验室真的存在着能够解救种族命运的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但也足够作为心理安慰。”
“别告诉我你相信他那派胡扯!”房其琛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
“别那么激动,我的傻儿子,”作为王国第一哨兵的女人笑眯眯的挣开手,还抬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是不是胡扯,总要看到了实物才知道,既可以让那群老头子闭嘴,又能让那个混蛋吃瘪,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一号说出的理由在瞬间就说服了满心不愿意的青年。
“去星空海盐报道吧,”她最后抚平了他空空如也的双肩,本该处于那里的肩章已经被人取下,“这是上司对部下的命令。”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