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瞧见唐卿元眼下的乌青,他忽地想到了什么,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拦路石朕会给你处理掉,不必担忧。”
拦路石,说得是宋丞相等反对她为储君的人,今早宫门口发生的事,他全都知道。
唐卿元闻言眨眨眼睛,微微露出一个笑。她只能在心底祈祷宋丞相并非普通石头,而是惊天巨石,能成功让皇帝爹黜掉她这个太女。
皇帝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看着手里的奏折头也不抬,仿佛只是在说今天是什么天气:
“你性子浮躁,朕打算给你选个驸马定定心,你可有中意的人选啊?”
唐卿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正好将呼之欲出的名字拦在喉咙口,她定了定神,语气肯定:
“没有。”
老皇帝颔首,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朕倒有个人选,丞相之子宋穆明,待人谦逊有礼,才识五车,用来磨磨你的性子正好合适。”
唐卿元闻言脑中空白一片,只有一张清隽出尘的脸倚在柳树旁冲着她浅笑,心砰砰的跟着跳了起来。
唐卿元掐着手心,迫使躁动的心镇定下来。而后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宋丞相还在宫门口。”
跪着呢。咱就这样给人儿子指婚,不大合适吧?
“哼,朕的旨意他不听也得听,养那么好的儿子不就是给朕的女儿当驸马的吗?”
老皇帝丝毫不在意这些小事。
唐卿元哑然。
可她了解宋穆明,知道他的生平抱负,闭门苦读数年,只为将来能平步青云,和他的父亲宋丞相一样,大庇天下寒士。
按照大宁规矩,若成为驸马,等于远离了权力中心,只能做一个富贵闲人,而她不愿成为他前行路上的绊脚石。
想到此,唐卿元忍着心底的失落,拒绝道:“宋公子是个清风霁月之人,可儿臣无心于他。”
岂会无心?只是无缘罢了。
若她是个普通贵女,那还有点奢望。
唐卿元幽幽叹了口气,一夜未睡的困倦席卷而来,她打了个哈欠,倚在马车壁上昏昏欲睡。
“殿下,前面出事了。”一直服侍左右的白薇靠近马车禀道,“路被堵住了,过不去。”
“你去探探,看发生了什么事?”唐卿元撩开帘子吩咐道,不少人都围在那里,能听见里面传出的激烈哭闹声。这里距离她的公主府只有一街之距,绕路太麻烦了。
没过一会儿,白薇就走了回来,眉宇间有愤愤不平之色:
“殿下,问清楚了,是一个老头卖女儿,买家刚交了钱,一个老婆婆就跑进来,拦着女儿的手不让人带走,故争执开了。”
唐卿元也依稀间听到了哭吼声:
“凭什么要卖我女儿给你儿子娶亲?你儿子是人,我女儿就不是人了吗?”
“娘,你别跟爹起争执,是女儿愿意的,女儿愿意。”
女子凄凄然的声音随之响起,绝望的语气令唐卿元心底颤了颤。
她记得幼时看过一本书上写:
两国之间交战,双方一直胶着难分胜负,一方眼见着国库日渐空虚,民不聊生,于是提出了议和。另一方表示,只要将公主嫁过去他们就同意议和,那位公主也站了出来,她说:身为公主,既然享受了百姓带来的荣华富贵,那在这家国凋亡之时,我也应以身作则,为天下百姓带来安宁。
后来便嫁了过去,与敌国皇帝举案齐眉,终此一生。
她看完就感慨道:“同为公主,她格局之广,是我此生难及。”
当时她母亲还活着,听了这话后面露讽刺,她说:
“世人把女子都当作物品,民间将女儿卖掉换银钱,宫里将公主卖掉换平安,呵。光明正大承认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套上家国大义的外壳子,虚伪至极。”
说完,拿过她手上的书,丢到了炭盆子里。火光冒起,张开大口瞬间将那本书吞噬地灰飞烟灭。
她记得自己当初争辩:
“难道看着一国的百姓都无家可归吗?”
“你不知道。”当时母亲只是看着她,“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更快乐,卿元,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知道。”
“我这是卖女儿?你女儿到时过上了荣华富贵的日子,儿子娶上了媳妇,咱家不就有后了吗?”
钱都到手了,事情却出了岔子,老头暴怒之下,抬起脚就踹向哭成一团的母女二人。
老婆婆见状十分熟练地将女儿护在了身下,疼痛半天没有降临,她抬起头悄悄看去,只见老头正被一个护卫挟着,挣扎不开,正在骂骂咧咧。
在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女子,身上穿着上好的绸缎,衣摆袖口的花纹古朴繁复,周身凛然不可直视。
只听见护卫冲着女子恭敬道:
“殿下,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