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社长很忙 1(1 / 1)我只怕你想不起我首页

※※※※※※※※※※※※※※※※※※※※※※※※※※※※  2000年1月1日,我是社长林元丰。  世界开始又结束,世界重来又重来。  我听见你在星河漫步的踅音,却总没能遇见你。  –《神裔馆.社长日记.第一届社长林元丰》  ※※※※※※※※※※※※※※※※※※※※※※※※※※※※    叶峰从幽暗的梦境中醒来,睁眼凝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    陌生是因为,一个梦彷彿过了百年之久,而在长梦裡的他百年来看到的永远是水,令人窒息、黏腻沉重的水,困陷着他。  无论他如何抬头看,在无尽的水之上,隐约可见的只有一个如烈日刺眼的咒字。    熟悉是因为,他醒了,并且悠悠想起,其实今天是高二寒假的最后一天,也是他17岁的生日。    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落在房间内,一条条的光影交错,叶峰忽然涌起莫名的烦躁。  梦裡压抑的情绪,似乎延伸到现实而来,挥之不去。  像什麽……对了,像是监狱的牢笼。    ”好烂的梦,烦死了。”    他一边伸懒腰,顺手乱挥一记灵火发泄精力,炎火穿透了百叶窗,不偏不倚击中盘在窗櫺边打盹的金色小龙。  很不幸的,那是叶峰自己的守护兽。    叶峰赶紧拉窗,从五楼往下张望:”小金!你干嘛躲在那边啦。”  没错,先检讨别人就对了。    其实这跟小金睡哪裡无关,最大的问题在于,叶峰永远都会打中自己人,包括今天也不例外。  小金龙含泪躺在人行道上,扭扭身子拍熄火花,放弃抗议了。    悠闲的寒假也要结束了。  寒假的最后一天,叶峰倒没什麽收心问题。其实他的作息跟平常差不多,几乎每天都返校溜达。当然不是为了展现勤学,他是社长。  没办法,神秘的社务太多了。    叶峰所接手的校园社团叫做”超心理学社”,社办称为”神裔馆”,自当年学长姐创社以来,已经十多年了。  老实说,他觉得这个社名听起来非常虚弱,一点气势都没有,完全不足以描述社团活动的超展开程度。    无奈的是,这已经是社团第N次改名了。  之前的社名曾经叫做”超自然研究社”、”灵异社”、”神鬼研究社”、还有几度是走”光之翼社”、”幽夜之眼社”之类比较中二的取名路线,堪称是全校改名过最多次、最让人摸不着头绪的怪社团。  毕竟,历任社长都存着差不多的心思,在这个二十一世纪,修真什麽早已不流行了,讲起来不是被当神棍就是傻逼,偏偏他们就是天生的通灵人,不想搞这毛也不行,就是这般矛盾,大家韬光养晦很气闷,只好在社名上不断的求新求变。    不过,不管怎麽改,一样都是冷门社团。  对于正常高中生来说,什麽吉他社、热舞社有趣多了,所以超心理学社对于学校规定的社团联展,每年总是敷衍了事,反正也招不到人才。    去年新生入学时,学校要求所有社团都要摆出摊位招生,不幸的是,神裔馆的活动完全都在里世界,等到想起有迎新联展这件事时,总是最后一晚了。    “完了,要开天窗了。”叶峰苦恼不已。    “我来我来!我很会佈置!”副社长太子自告奋勇。    “我怎不知你有美术专长?”书生瞟了一眼。    隔天,连叶峰到自家场子都惊呆了。  他们的社团摊位一片缟素,完美展现自暴自弃的风格。左联白布条、右联白布条、中间挂了好几串白色纸高钱,还有两盏莫名其妙的大白灯笼,不知道是哪届学长作普渡剩下的,全拿来应景了……  叶峰二话不说,转头对太子挥拳,还不忘夹带暴烈的纯阳真火。    “操!这什麽鬼佈置!”    “没办法啊,我们社办就只剩这些东西了……”    是的,太子佈置了一个灵堂。    毫无反应,社团联展当天,超心理学社的业绩当然挂0,这摊位实在触衰,有些新生路过时,还一脸恐惧的别过头绕道而行。  他们十多年来的世仇登山社,当然不放弃这个嘲讽的机会,登山社很热心的帮忙PS了遗照和輓联,该有的都有了,一样不缺,一併发到校园论坛上。  帖子下满满的评论都是:”耻力无下限”、”哇,灵堂style”。    社长叶峰也懒得多解释什麽,毕竟通灵社团实在太曲高和寡了,看惯了妖魔鬼怪,生死忌讳也淡,笑骂随人去吧。    ◎    叶峰照例做完简单的吐呐,梦境残留的黏腻感渐渐淡去,但他还是有点不安。  方才那困陷于水牢的长梦,不同于他惯常的夜间游历,叶峰确定他的元神根本没离开过房间,哪儿都没有去,也查不出梦境的根源。    那是什麽呢?    他小时候经常梦到那宛如牢狱的恶水,直至年纪渐长,才摆脱那反复的梦魇,相隔好几年,今日却又出现了,貌似要提醒他忆起什麽。    但他什麽也想不起来,只好对书桌上的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模样:  刚睡醒乱翘的短发,细长的凤眼微微往鬓间上扬,配上小麦色的健康肤色,薄薄的嘴唇,看起来严肃有神,毫无异样,灵气也未耗损。    透过镜子反射,他注意到爬回椅背的金色小龙依旧一脸委屈。    “好啦小金你不要这样看我,下次不会……唔?心慧的?”    叶峰把小金藏入怀裡,这才发现牠尾巴多了一条桃红色缎带,蝴蝶结繫的秀气端正。    昨晚心慧出元神来看他吗?还是今晨?  为什麽不现身呢?    他捏起缎带发呆片刻,手机也在这时候响起了,正是副社长心慧打来的电话。    “叶峰,你醒了吗?我们约下午茶喔。”    不管何时,绰号”圣母”的心慧,嗓音听起来总是那麽温柔。  今天是叶峰的生日,心慧很早就和他约定庆生的餐厅了,还是不忘M Call,体贴入微,叶峰总是把她跟”贤妻良母”这类传统名词连结在一起。    “知道了。”叶峰笑了:”我不会迟到啦。”    “呵呵……今天我会带心琪一起来,好吗?”    “心琪?”    叶峰呆了一下。  呃,心琪是谁啊?    电话另一头的心慧,明显察觉到叶峰的迟疑,她娇嗔道:  “心琪,就是我妹妹啊,跟你同校,1年7班。你上学期看过三次了,你又忘了她的名字,好过份喔。”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抱歉啦……”    他一定是睡昏头了,都是刚刚的百年长梦害的,又是水牢,又是无垠的迷宫,像是天长地久永无尽头,醒来恍如隔世。    想起来了,白心琪,对,她是心慧的妹妹,西川高中一年级生。  叶峰始终记不住的原因是,神裔馆只收通灵人,心琪没有任何灵感,不具入社资格,所以自动忽略。  第二个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理由,心琪长得太路人了,刚升上高一的她依旧留着清汤挂麵,土裡土气,没什麽特色,所以自动忽略。    心琪是一般人,参加神裔馆的通灵聚会不太好吧?    “我知道,我妹是没感应的’芒蚁’,但只是庆生会嘛,又不是要接仙令,而且她很想跟你们当朋友多聊聊天。可以吗?”心慧看穿叶峰的心思,很快的接口。    仙界习惯把跟灵异无缘的平凡人,广大的吃瓜群众,称为”芒蚁”。    “哦,可以啊。”    叶峰没什麽意见,这点小事他向来交给心慧作主。  心慧善解人意,他很信任她。    ◎◎◎    加入神裔馆,是叶峰人生中最开心的事。  上高中以前,他总习惯把事情闷在心底,因为他从小就发现,自己眼裡的世界,跟正常人有点不一样。    叶峰一出生就有净眼,他可以看见人类感觉不到的异界灵体,与生俱来的天赋,不假修炼。  这怪异的天赋,害他成长过程中吃了不少苦头。    首先,当叶峰开始学语时,爸爸就发现他会对空气讲话,用一种像是日语音夹杂梵音的奇怪语言,咿咿呀呀讲了老长一大串,还乐此不疲,偏偏就是不会讲中文。  叶爸爸烦恼了很久,不知道这是语言障碍还是智能不足。    而当年幼的叶峰指着空气,说自己养了三只可爱的小龙时,爸爸更痛苦了,该不会是妄想症吧?  叶峰的痛苦也不亚于爸爸,他的净眼太清晰了,没人教他如何区分异界和凡间的玩伴,在孩子看来,全都栩栩如生。    为此,叶峰从小到大被爸爸拖着跑遍各地,到处寻访精神科名医,父子关系又累又僵。  最后,一个开神坛的远房伯父主动自荐,说他是带天命下凡,要收他为义子。    不过,凡是讲究科学证据、自诩为高知识份子的叶爸爸,可没这麽简单屈服。  那天叶爸爸并没有被神坛伯父说服,而是一脸”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正气,都什麽年代了,他才不信自己儿子”带天命”,注定要为神明做事这一套。    放他妈的狗屁。    “哦,你再想想,反正这囡仔神明要定了。”  神坛伯父一边搧着蒲扇,随手捞起一只在前院奔窜的鸭子,塞到叶峰的怀裡:  “这只鸭陪你回家,保平安。”    不知所措的小叶峰,就这样抱着一只肥美的鸭,被爸爸推入轿车后座,扬长而去。  不过,沿路上那只伴手礼很不安分,一直扭来扭去、振翅呱呱大叫,吵得叶爸爸没办法专心驾车,上路到一半,叶爸爸愤而临停,把肥鸭扔到前座,独自用安全带捆的严实。    十分钟后,行经高架桥,忽然天外飞出一根不知道哪来的钢筋,贯穿了轿车的挡风玻璃,把那只倒楣的肥鸭活生生的钉在座位上,当场血溅五步。    “…………”    从此之后,年仅六岁的叶峰,就被爸爸寄养在远房伯父的神坛了。    ◎◎    往后,伯父传授他炼气、吐呐筑基,又教会他驾驭灵力,但对叶峰来说,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    担任关圣帝君乩身的伯父,小小神坛香火鼎盛,是个诚恳热心、为信徒服务的好人,但叶峰眼裡的东西,还是跟伯父不太一样。    例如,叶峰从来没看过民间信仰裡面的关公降临坛场。    在一般人的想像中,关圣帝君手持大刀、骑着赤兔马,还有一张招牌红脸和飘逸的美髯。  偏偏,他在神坛一次也没见过这种角色。    他总见到不同的仙人从伯父身上来来去去,每回开坛降身的都是不同人,唯一的共通处,都是披甲的男性仙人,威风凛凛。    神真的存在吗?  或是应该这麽说:人类幻想的那种至高至善完美无缺的”神之形象”,真的存在吗?    伯父很虔诚,信仰不容质疑。  伯父也是个好人,叶峰不忍心质疑。    蒙懂的成长中,他学到一件事:  他是孤独的,跟别的通灵人还是很不同。    到底是哪裡错了呢?  不知道为什麽,孤零零的被排拒在世界之外。  无论是表世界,或那个里世界。    自此,他学会了不说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