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茁手一抖,几颗茶叶落在杯口之外。他的年纪还远不到得帕金森的地步,此举只能证明他对这个话题的忌讳,作为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之一,范茁口风极严,一愣之后,面不改将桌面上的茶叶扫进垃圾桶,叹了口气,道:“又来了,就这点陈年旧事你追着我没完没了地问,不行你把我拖到审讯室审审吧——都说了,是一场爆破试验出了意外,姜教授运气不好把命丢在了那,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改:“我不明白的太多了,范部长,您可能还不知道,当年小芒山那场动乱,其实我也在场。”
范茁一愣,以为是诈,不上当,笑了:“胡说八道什么呢,那年你才多大。”
谢改平静道:“那年我八岁,遭人算计,差点死在山里。”
范茁皱眉:“你……”
谢改为了这件事在范茁面前打了好几年的太极,从来无功而返,但是今天,他显得异常有底气:“我今天不跟你绕圈子,范部长,曹炤的笔录上说,是一位姓姜的老板指点他闯进了丰园坊。”
范茁:“姓姜?那又怎么样?你知道全国姓姜的有多少?”
谢改:“我按照曹炤给的线索,把那位姜老板带回来了,你说巧不巧,他名字也叫姜渊鱼。”谢改从手机图库里,把刚给姜渊鱼拍的照片调出来,屏幕开到最亮,怼范茁眼前:“看看,认识吗?”
照片中的五官非常清晰,哪怕他闭着眼睛。
范茁:“我当然认识,你又哪弄的照片诓我。”
谢改:“你再仔细看看。”
范茁又看一眼。
谢改:“看出什么了吗?”
范茁:“……”
谢改再提示:“看看照片背景。”
范茁眯起眼睛。
一秒,
两秒,
三秒……
范茁终于觉得眼熟:“咦,这是你们玲珑的办事处吧。”
玲珑落户在公安部地底时,办事处的场地是范茁亲自督建的。
玲珑办事处建成于六年前,倒推时间线,那是姜渊鱼死后的第九年。
范茁:“他十五年前长这样是没错,现在怎么也该四十多了……照片是你P的?”
谢改:“你堂堂公安部长,据说也是技术口出身,难道看不出来照片是真的?”
范茁眯眼透过镜片再仔细端详片刻,一颗心越发冰凉,站起身时明显慌乱,险些带倒了身下的皮椅。“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情?”
谢改食指向下,道:“现在,活生生坐在我办公室呢,范部长,想见一面么?”
范茁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走,已经出了门,停在电梯前,他终于恢复一点冷静,道:“等等。”
谢改一直在他身后,冷眼看着。
范茁肩膀一下子垮了,叹了口气:“算了,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公安部的禁地不止一处,但大多建在底下,乘坐电梯,到了幽深不见阳光的地方,惨败的日光灯不分昼夜地亮着,范茁作为最高权限者,用自己的虹膜刷开了一扇高级防御门。
谢改迈进这一间四四方方的密室,问:“这是哪里?”
话音未落,居然有回声一圈圈的荡开。
范茁站在他身边:“停尸房。”
谢改诧异地望向他。
范茁无视他的目光,指了指前面的那一整面暗灰色的墙,说:“那是存放尸体的冰柜,你去看看吧。”他从口袋里摸出遥控器,墙面上显出一道口子。
棺材滑出来。
谢改往棺材里忘了一眼,直接说道:“空的。”
范茁深吸一口气,挪到脚步到近前,看得出他很忐忑。他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低下头,里面纯白色的棺壁格外刺眼,空空如也。
谢改:“你别告诉我是姜渊鱼的尸体存放在这。”
范茁:“在今天之前,确实是的。”
谢改:“有病啊,为什么要存封起来。”
范茁:“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留下的尸体火烧不化流水不腐。那天,尸体送进殡仪馆,焚尸炉里烧足了二十四小时,火温超1300℃,原样推进去的,原样再拉出来……”
范茁清楚的记得,那还是个阴天。
姜渊鱼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温度,没有呼吸。所有工作人员围在他身边,大气不敢喘。
吓不吓人?
吓人!
他们完全仗着人多才不至于腿软。
十五年前的范茁正是壮年,还没有现在的老态,性格更显锋芒,只用了一分钟的考虑时间,决定将他封存进公安部内,秘密看管。
范茁指了指头顶上的摄像头:“我一直严密监视着,我敢发誓,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异常……我这地方建得比监狱还坚固,我实在想不通……谢改,我问你,如果是你,你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