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觉得这小孩实在是太小了,脑子还没完全发育成熟,未必能把事情交代清楚。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人生在世,总要学会正视生死。生未必是喜,死未必是哀。人人都会死,这是定数。”
小男孩一听,似乎有道理,更加难过了,忍不住放声痛哭,用稚嫩的声音质问:“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妈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就该早早的死去?”
——“轰隆!”
滚滚闷雷终于穿透云层,发出惊天彻底的巨响。
紧随而来的,是大地的剧烈摇撼。
又开始了。
小男孩慌慌张张趴在石头上,将头缩进身体里,就地团成一团。
耳边仿佛十好几吨的炸弹同时爆破。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甚至盖过了雷声。
前方不远处,危高近百尺的峰顶上,竟然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险堑。
小男孩觉得自己像个球,在地上被颠来滚去,偶尔还小小的腾空一下,再狠狠跌下,脑子里七荤八素。
而那年轻人双脚稳稳地踩在地上,好像自带减震装置,吃了定风珠似的,纹丝不动。他站在阴霾的苍穹下,微微仰起头:“快要来不及了……”
豆大的雨点落下,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很快织成了瓢泼雨幕。
年轻人扒下自己的外套,把地上的孩子兜头一裹,抱在怀里,转身大步离开。
这一次,小孩没有反抗。
年轻人一低头,正对上孩子惶惶然的眼睛。小孩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脚步蓦然一顿。
——“呵,算了,遇见我是你们的幸运,也是不幸。”年轻人嘴角扬起讥诮的弧度:“既然缘分到了,我就破例给你开个小灶吧。”
小轿车已经废到不能再废。
驾驶座车门被巨大的山石压凹进去。年轻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摸索到车门的缝隙,一用力,单手直接将废旧的小车掀开来。
这简直不是平凡人能做到的事情。
车里的女人腹部以下已完全看不出形状。
年轻人没有理会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喊。他摘下手上的皮手套,张开手心,虚虚地按在女人的天灵盖上,掌心霎时蕴起一团白蒙蒙的雾气。他的手一路下滑,雾气萦绕在他手边,顺从地裹住女人的整个身体。
小男孩已经看呆了。
年轻人缓缓开口:“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是错,我也没有多少时间来验证了,未来要靠你们自己的造化,祝你们好运。”
雾气散开之时,女人已被涤尽全身血污,衣裙整洁如新。
小男孩道:“妈妈……”
年轻人将这女人负在肩上,一手揽着小男孩,踩着地上的泥浆和雨水,几步逃离了这个地方。
他们钻进了一个山洞。
小男孩觉得这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年轻人动作轻柔地放下母子俩,说:“别怕,这里是安全的,不会被波及到。”
小男孩第一时间偎到母亲身边,摸了摸她的呼吸和心跳,一头雾水不敢置信地问:“我妈妈活了?”
“口头感谢就免了,我这人从不做慈善。日后有机会,我会向你连本带利讨回的。”
年轻人看了眼手表,蹲下身子,对男孩说:“看着我的眼睛。”
小男孩乖乖照做。
他这才发现这男人的眼睛有些不寻常,乍一看是黑色,近距离再观察,眼底仿佛晕染着一抹不着痕迹的暗红。眼珠质地清澈透明,令人无端联想到猫瞳。
男孩这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仿佛陷了进去。
耳边传来那男人平静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与母亲在进山的路上,被忽降的暴雨耽搁了路程,车抛锚了,仅此而已。”
男孩无知无觉地附和一声:“仅此而已……”
“很好。”
年轻人打了个响指:“睡吧。”
小男孩闭上眼睛。
失去意识前,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慌慌张张的闯入脑海中:“姜教授,不好了,001号已经陷入了暴躁状态,正逐渐失控,您快去看看吧。”
轰——
天塌地陷,山体崩裂,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一瞬间什么也听不清。
小男孩和妈妈藏身的山洞却稳如摇篮,在一片凤舞飘摇中,裹着一层不知是云是雾的白茫,如坚不可摧的壳子。
那年轻人向外走了几步,然后逆光回首,又在小男孩面前蹲了下来,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块打磨光滑的无事牌,彩绳一兜,套在小男孩的脖子上。
小男孩陷进梦境中,嘴里无意识的反复念叨着一个称谓。
他叫姜教授……
姜教授……
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