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梦野蝴蝶·羡月(2 / 2)破法者首页

“相亲不好么?”

“好个屁!”贤人一想到老头比催命还可怕的催婚就心有余悸,“我岂是那么随便的人!他想要孩子他自己去生啊!迫害我算什么啊!”

“哦?这么说你生不出孩子?要我介绍老中医给你看看吗?”

“???”

论武力,羽上贤人自信满满,论话术,他怕是一辈子都只能吃林的尾气,此刻他终于想起自己是来讨债的,“林先生不给个说法么?”贤人把心爱的扇子往桌上一拍,绝不善罢甘休似的,“我最珍爱之物被你毁了,在生出孩子之前,我必须想好我是拆了你这楼呢还是剁了你的爪子来赔!”

林雨行慢条斯理地喝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然后他葱玉一样的手指就拿起了扇子,理直气壮地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愿赌服输。”他轻飘飘地说,“输了赌约本来就要送我一样东西,啊呀,感谢羽上大人送货上门。”

贤人心道糟糕:“这个不行!”

“先前说了随我挑选,京都第一男公关大人,难道您和富婆们打牌输了也这般赖账吗?然后左拥右抱、欠债肉偿?”

“我哪里左拥右抱了!不,不对!这个真的不行!喂!你们华国人不是有句话,君子不夺人所好吗?”贤人一急,不知不觉又跳进了坑里,“换、换一个!”

“啊呀,喜多神匠的绝代名作啊,可真是非凡之物。”贤人越听心越沉,这王八蛋竟然是个识货的——“堂堂大阴阳师羽上贤人,不会是出尔反尔之辈吧?”

“啊?”一直在旁边收看《大人的世界真复杂》的林珰,忽然跳起来瞪着贤人——“你?是阴阳师?”

“是啊!”贤人诧异,京都竟然还有不认得他的小姑娘,“我就是羽上贤人啊,最年轻的星霜头衔持有者,快让你哥哥把扇子还我,我送你张签名照好不好?”

林珰转身跑开了。

贤人不明所以,竟然还有小姑娘不要他签名照的?

满堂灯华辉映之下,羽上贤人一头长发披了满肩,他白天那些骚包的定型水已经洗掉了,此时发尾斜斜地绑了一条紫曜色的发带,被霜降色的羽织一衬,如东云霞漫,赏心悦目,再配上他眼中闲星晓月似的光彩,这样的存在,看不起世间美人确实情有可原——他自己就是颜值天花板了,颜值、武力双重天花板,即使在众星捧月的环境中长大,也从未疏于勤勉——那双拉弓崩弦的手就是很好的证明,以及他在无数战斗中磨砺出来的坚定和从容,都刻在他那张刀削斧凿的脸上——俗世人家的矜贵少爷,断没有如此身魄。

为了索回扇子,阴阳师大人站了起来,他双手撑着桌子,一张俊脸居高临下,又近在咫尺。浮世灯火里,年轻阴阳师的身上有一种灼热的、纯粹的、又坚不可摧的东西,好似被香火缠绕的塑像,一半深陷于世,一半渴求自由,他的轮廓被柔和又凌厉的光芒所勾勒,相反的线条在他身周碰撞却毫无违和,仿佛这副万众拥戴的人类躯壳里,装着如同神明一般高高在上的、又猖狂又傲慢的灵魂。

一个人类躯壳里的疯子,一个神明躯壳里的狂人,命运可真奇妙。

林雨行此时特别想把贤人的灵魂揪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晒一定很香,他想,就像深埋的瑰宝重见天日。

“贤人呀。”他第一次喊他名字,带着一丝撩人心神的尾音。

很久以后贤人才发现,林每次喊他羽上的时候,就意味着别人要倒霉了,而每次喊他贤人的时候,就是贤人自己要倒霉了。

林雨行说:“我自不夺人所好,这样吧,贤人帮我跑个腿,就当输给我的赌注了。”

“林!雨!行!”阴阳师的声音已经冒烟了,“扇子已经被你毁了!你要不要脸!”

“哎呀呀,你别急着要去生孩子似的。”林雨行又挂上了那副可恶笑容,“我找神匠再给你做一把就是了。”

“喜多工坊已经永久关门了!连我都请不动神匠!”

“那是你菜。”

贤人:“……”

林雨行所谓的跑腿,是一桩委托,羡月楼有一位客人,今天黄昏时候上门,说自己的女儿失踪了,警察找了三天还没找到,恳求“能使人忘记一切烦恼”的羡月楼帮帮他。

贤人问他:“你真的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林雨行顾自喝茶:“道可道,非常道。”

贤人听不懂,只听到他又开始说鬼话——“如你所见,天那么冷,我身体又不好,出门的事就麻烦你啦,贤人。”

呵呵,大半夜还在冒雪喝酒,这叫身体不好?

像是知道他心里想法似的,林雨行笑眯眯地说:“等你回来请你喝酒呀,贤人。”

羽上贤人骂骂咧咧地接过委托人的名片,罢了罢了,他想,阴阳师也会时常被拜托找人找物,况且他本来就以守护京都为己任,这类失踪事件让警察处理起来远没有阴阳师效率。

贤人正要出门,冷不防哗啦一声,一大盆水被人从身后泼了过来,顿时整个后心如坠冰窟——不知是羡月楼的灯光太迷人,还是林的脸太好看,贤人不知何时放下的防备,这一盆水让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通透,也同时从浮灯花火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击——层层结界呪术以排山倒海之势从他身周涌出,以一种神明被冒犯的愤怒——

一回头却见林珰抱着个空盆子,一双大眼睛红红的瞪着自己:“我讨厌阴阳师!”

“珰珰!”几乎是一瞬间,林雨行已经闪身挡在了小姑娘面前,他飞快伸出一只手,断锦裂帛一样撕掉了贤人的所有攻势,然后用一种宠溺又无奈的口吻说——“珰珰,不可无礼。”

他头顶的圆边礼帽,帽檐下平静的双眼,重新拢回袖子里的手,以及完好无损的大衣围巾,都没有显出分毫被惊动的迹象,好像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满地破碎的灯花映出了刚刚如同电光火石般的一切。

林雨行叹了口气——“珰珰,做错事要道歉。”——但他脸上并无任何训人该有的生气,反倒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好像就等着这一刻似的。

贤人发誓这王八蛋绝对知道妹妹去干坏事了。

林珰依旧瞪着贤人,坚决不肯低头,仿佛那是杀父仇人一般,又大叫一句:“我讨厌阴阳师!”

小姑娘还要把盆子也砸过去,被林雨行按住了。

“算了没事。”

羽上贤人不跟小孩子计较,拢了把散发上的水,又深深看了林雨行一眼,转身走了。

这王八蛋到底什么来路……

羽上贤人独自走在京都夜雪里,一边用呪术蒸发着湿透的衣服,一边在心里不断计较着,这个自称林雨行的华国人,不显山不露水的,轻描淡写就卸去了他毫无保留的攻势,他家老爷子跟他打架都不会如此轻松——他那通反击,是无数生死战斗里练成的潜意识,是比思维运转还要快的存在,快到他自己都来不及收回的程度了——换个普通人在那里,怕是全身骨头都要碎。

虽然被莫名其妙泼了一盆水,贤人心中却对小姑娘的歉意更甚,要不是有那王八蛋挡着,京都的守护者险些就变成伤人者了。

都怪自己还没到人见人爱的地步啊——他决定以后多上几个综艺露露脸,哦,相亲节目除外。

当阴阳师的身影刚刚从梅见小路消失,林雨行就重重跌坐在地上,一口鲜血从他唇齿缝中呛出,滴落在他深陷于雪地的手上,他却抬手看着那冰冷横流的血迹,又低低碎碎地笑了起来。

只手破却天下法的华奇协总指挥使,终究还是成了一个废人。

羽上贤人没有听到羡月楼下小姑娘的仓惶哭泣,没有看到他的王八蛋拼命压抑的喘息,一滩殷红似薄樱红梅,在雪夜里无声浸染,衬着那些疼痛间隙流漏出来的笑意,如同深渊里的幽暗之花,一边破碎一边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