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音轻叹了一回气朝着站在廊下,出神望着远方的赵云兮走去,呈上了一份按着红手印的供词。
“殿下百灵全都招了。”
”当年,同她一起被送入宫中的孩子有些多有些在这几年里被陛下陆续察觉找出来而有些如同她一般,隐藏着极深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暴露身份的。”
“而且他们之间虽互相知道对方是谁,但从不过度往来所以并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赵云兮看着那份供词,在上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苦笑道:“王成,竟然还有他。”
都是琳琅宫与长明宫来往的老人了。
王成还是王福的干儿子,也不知道王福这回能不能承受住这回的打击。
鸣音又道:“不过就算百灵不招供,陛下恐怕也已经知道王成是细作。”
“宫中这几年都未曾全部查出陈王旧党此番大楚恐怕是要战火四起了。”
鸣音心中惊惧,大宫中尚且潜伏者陈王旧党那大楚到底有多少对陈王一脉忠心耿耿的人简直不敢想象。
鸣音问起百灵该如何处置,赵云兮久久未做声,才道:“暂且看住她,等陈王一事了了送她回原籍,此生都不许她离开半步。”
是夜深了,赵云兮伏在床榻旁握住太皇太后温暖的手,好似这般就可以给她勇气,“阿娘,儿臣有一事,憋在心中许久,想请阿娘为儿臣解惑。”
憋了这么多天了,她终于在今夜下定了决心。
“云儿,但问无妨。”太皇太后的手似带着安抚的力量,轻轻拍着她的背。
赵云兮鼓足了勇气,“阿洵说,儿臣是父皇抱回来的。”
“儿臣不是阿娘同阿爹亲生的女儿。”
要将这句话问出口,赵云兮不知预想过多少回,她母后会如何反应。会是伤心,会是震惊,会是以为是她胡言乱语。
或许会在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以后,就再也不会疼她爱她,会将她赶走,赶得远远地,再也不见她。
她心中的紧张止也止不住,将脸埋在了被子里,不敢去看太皇太后的眼睛。生怕从中看到了厌恶憎恨。
太皇太后许是早就料到了有这样的一天,她目露慈爱,依旧同前十七年一般,对她的小女儿视作掌上明珠。
“傻孩子,当你被抱到为娘身边时,阿娘睁眼看见你的第一眼,你便是为娘的女儿。”
太皇太后的声音很是轻缓,一如既往的掩不住对小女儿的喜爱之情。
她含笑反问道:“就算为娘与云儿身上流着的是不同的血,难道云儿就与为娘不是母女了吗?”
赵云兮一急,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缀满了眼泪,泪眼朦胧间,她看着她母后疼爱的目光从未曾改变,“当时不是,云儿永远都是阿娘的女儿,就算阿娘不想要云儿了,云儿也要赖在阿娘身边,孝顺阿娘。”
“快擦擦泪。”太皇太后拿着手帕替她将眼泪擦去。
赵云兮还有些如坠云雾里,她完全没有想到数日以来悬着的一颗心,其实早就可以让它安稳落下。
阿娘对她的疼爱从来都不是假的。
又怎么会不要她了呢。
她开始撒娇,“阿娘,云儿今夜要同您一起睡。”
太皇太后笑着依了她,“上来吧。”
等她心情平复了许多,她又憋不住好奇的心思,轻轻贴着太皇太后的肩处,小声问道:“阿娘,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阿洵说母子连心。
太皇太后忽而一笑,“这也是洵儿告诉你的?”
她一惊,“您看出来了?”
“除了他,还有谁能同你说这些话。”
太皇太后将她搂在怀中,轻叹,“也罢,为娘便同你说说当年的事情。”
“当年,为娘难产,那孩子一落地便没了声息,旁人都以为我昏迷过去,并不知晓此事。但其实,我陷入昏迷前,看见了那孩子青紫的脸。”
赵云兮忙宽慰道:“阿娘,您不要难过。”那个出生就夭折了的孩子,定让母后伤心了不知多少回。
“都过去了,也不知该说是伤心,还是庆幸多一些,我怀那孩子时,并不是个好时候,我跟着你父皇远赴前线,年纪又大了,大夫也说过胎位不正,那孩子会生的艰难,让我小心保重。”
“只是我无暇顾及,等生他的时候,心中是后悔的。”
“让他来这人世间受了一回罪,还未看过人世间一眼。”
太皇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抚着赵云兮的长发,“云儿,日后若有机会,你往柳州去一回,替为娘为他上柱香。”
那个夭折的孩子,当年被圣祖帝选了一处地方埋葬。
这些年有太多的因素夹杂在一起,太皇太后不敢去看一眼,也不能去看一眼。
而今老了老了,也终于释怀了,却也动不了身前往柳州去为那个孩子上柱香。
赵云兮忙点头,“好,云儿记住了。”
太皇太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你父皇生前一直以为将我瞒住了,不过是我也同样瞒着他罢了。”
“待到为娘去后,同你父皇团聚,定要好好同他说说从前。”
她爹娘感情深厚,父皇瞒着母后亲子夭折之事过了好几年直到去世也没说,而母后也同样瞒着父皇她其实知道一切。
她也不想见小女儿委屈,又认认真真道:“不过,为娘有了云儿这些年承欢膝下,这些年不知心中有多欢喜。”
“你同你皇兄,还有那个孩子在为娘心里,都是一样的。”
赵云兮撒娇道:“阿娘。”
母女二人亲近了一回,太皇太后方才道:“不过阿洵同为娘说起此事的同时,还说了另一件事。”
“想必云儿也知道。”
“阿洵向为娘提亲,说他想要求娶你。”
赵云兮急了,赵阿洵怎么什么话都敢同她母后说。
“阿娘,这怎么行,我可是他姑姑”
太皇太后不亏是历经了多少年风风雨雨,看遍了世事无常,她甚是淡然,“你又不是他的亲姑姑,洵儿打小也没将你当姑姑待。”
赵云兮:“”虽然说的很有道理,赵阿洵打小就不尊敬她!
那日他说就喜欢她懒懒散散的模样。
天底下哪里男子向心悦的女子表明心迹,是这般说辞?
太皇太后依旧淡定的说着,“为娘从前想着你早早地将婚事定下,为娘也好了却了心愿,可你也见了那么多男子,真心如苏淮,假意如白燕书。”
赵云兮一惊,她都没想到她母后竟然知道她和苏淮之间的事情。
她原以为这件事,苏淮不提,她不说,除了赵阿洵,这世上就无第四个人知道了。
太皇太后轻笑道:“洵儿可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孩子。”
“若将你托付给他,为娘这辈子也就能瞑目了。”
“你不是从小都待他与旁人不同吗?”
“无论怎么吵,怎么闹,你们二人呀,就是将彼此看的极重,为娘说的可对?”
赵云兮不想听见生死相关的字眼忙道:“阿娘,您别胡说,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云儿困了。”赵云兮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假意睡去。
她母后说的话是没错。
赵阿洵,可不止同她说了两个秘密。
甚至,连那个她至今都觉得是赵阿洵扮梨子精有瘾,胡说八道的秘密。
那一晚
她脑子里头乱糟糟的,明明哭的都泣不成声了。
偏生梨子精似是说秘密说上了瘾。
“我还有一个秘密。”赵明修俯下身凑在她耳边轻言道,他的身影将她挡住,旁人看来,他们二人犹如今夜四处可见的有情人,情难自禁的相拥。
她丝毫没有了睡意,想要起身却又担心吵醒她母后,只好干瞪着眼睛看向床帐顶。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可以从三十岁的时候,一睁眼,就又回到了二十岁的年纪呢?
除了妖怪,她着实是想不通。
赵阿洵就是梨子成了精变的吧。
她都想立马快马加鞭告诉钦天监,让国师好好地来收了他这只梨子精。
还在耳边说着什么
“既让我重活一世,姑姑救救我,可好?”
她耳朵突然就变得滚烫,好似有人在偷偷地想她。
天盛七年,可发生了太多事情,明月长公主招驸马,所遇皆非人,这为其一其二:陈王之子潜伏多年,在大楚遍布细作,不止拥有了一支亡命之徒充作的水寇,集结了陈王旧部,甚至还勾结邻国,意图颠覆大楚皇权,战火四起,腹背皆受敌,幸而宣和帝早有防备,并未落下乘
其三,在青羊观静心养病的太皇太后突然拟诏了旨意宣告天下,明月长公主并非是她与先帝的亲女儿,只是打她出生起就养在膝下,早已是她和圣祖帝最疼爱的小辈,旁的皆是比之不及,便连亲孙子也比不上。
而且,她要为她女儿寻一门这世上最好的亲事。
众人对这道旨意,皆是摸不着头脑。
这世上最好的亲事,除了嫁皇帝,还能嫁谁?
太皇太后笑而不语,依旧在青羊观养病。
远在岭南,已经起了战事的地方,也皆收到了这道消息。
赵玥站在船头,看着蔚蓝色的海绵,低低地笑了起来,他那张原是称得上精致的俊美容颜,因着诡异的笑容,显得扭曲。
“竟是如此。”
“赵洵啊赵洵,连这种事情都能被你找着理由化解。”
他虽是自言自语,旁边的手下们却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
只有一个大高个还站在他身边,神色如常,“主人,我们接下来还要不要散播消息?”
赵玥摆了摆手,他身上披着一件白狐大氅,衬托着他那张本就有病态的肤色更为苍白,他随手一抛,手中纸条便迎风而去了。
他弯了嘴角,一笑,“不用了,如今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再传那道消息,不过是为赵洵推波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