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之日。
陆鹤闲站在别间的正中央,思索地看着被自己脱下丢在床上的玄色袍子,以及身上崭新的天青色长袍,不禁深思起来。
昨夜,小花踩着关府门的点勉勉强强将做好的衣服给送了来,时间把握得不可谓不好。
陆鹤闲就此无情嘲笑了小花一番、拿了衣服回来的时候,便见隋心屋子的灯已经熄了,于是她忍下了敲门的念头,直等到今日吃早食的时候,才将三件衣服交给了隋心。
而隋心拿了装衣服的包袱,只笑盈盈地又道了一次谢,也不打算打开看一眼,便要交给春朦放回屋子。陆鹤闲见状连勺里剩了一半的粥都顾不上喝完,便开始劝隋心挑一件新衣换上再出门。她好说歹说一通,才终于得了满脸复杂的隋心的首肯,以及对她长时间举着汤勺的手臂的担忧。
而在隋心离去后本应等在饭厅的陆鹤闲,为什么会等着等着就鬼使神差地回房换了那件“雨霁天青”,她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她之所以希望隋心换上新衣服的原因,实际上很简单,就是想含蓄地告诉隋府众人,如今隋心是她罩着的,希望这些人不要不识好歹再轻视于隋心。
至于自己为什么也会脱下穿惯了的玄袍、换上青衣……
陆鹤闲其实没考虑太多,只是那时,她心里想这么做,便做了。
也许,只是单纯的因为“想穿新衣”这样幼稚的想法;又或许,是因为那潜藏在心中,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却又确确实实生根发芽了的,关于另一个人的小小心思。
她不可抑制地想与那人更亲近一点,哪怕只是在衣服的颜色款式这方面。
即使,隋心并没有告诉她,自己要挑哪一件。
但她就是有一种感觉,知道隋心会选那件“雨霁天青”。陆鹤闲敛眸,眼中神色翻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自昨日她们二人在书房互相试探一番后,两人便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件事,和谐得像是她们只是做了同一场梦。陆鹤闲虽然也预料到隋心会追究她们成亲的原因,但却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大胆直接而又雷厉风行。
其实碍于自己身份敏感,陆鹤闲并没有想要和隋心说得这么清楚的。但转念一想,若是如此能打消她的戒备,让她过得轻松一点,陆鹤闲便觉得这样也算不错。
想到昨日隋心气得咬牙的画面,陆鹤闲忍不住笑笑,越发觉得这隋大小姐有趣。
也越发想要早点见到她。
于是陆鹤闲理了理衣袖,脚步轻快地向外走去。
---
待隋心终于挑好衣裳,换上出门,便见陆鹤闲坐在院中石凳上,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隋心眼尖地看到方才一身黑的陆鹤闲不知何时也换了衣裳,青色衣衫仿若朦胧月华散发着细碎的光,银白色的暗纹点缀其上似流云般翻涌,一条象牙白镶银边腰带束在腰间,像是夜幕的耿耿星河。
正是那件“雨霁天青”。
那人柔和的笑容挂在脸上,白嫩的肌肤隐在衣中,更衬出温润的气质,说是少年却更似少女。
隋心看愣神的功夫,陆鹤闲也有些恍惚地打量着隋心。
只见淡青色的衣衫勾勒出女子窈窕的曲线,更衬出那白皙的皮肤和眉间的疏离,让她看起来有些清冷,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而裙摆底端的流云纹样,就像是仙子脚下的祥云,似乎转瞬间便会载着她飞回九天之上。
就连她脸上惯常挂着的微笑,此时也像极了青云神女对这人间的悲悯。
她美得如此不真实,却让陆鹤闲有种想要为她俯首的冲动。就像那些所谓的信仰一样,虚无缥缈,却又引人疯狂膜拜。
——若她是月中仙,便让自己来做她裙上的那一朵花。
陆鹤闲不禁在心里描绘出了一幅“仙子奔月图”,惊艳之余,还不忘再一次感叹瑶台夜之主真真是非卿莫属。
陆鹤闲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上前拉住隋心的手,牵着她往府外走,打趣道:“娘子果真和我心有灵犀,这颜色颇衬我和娘子肤色,娘子可觉得我二人十分登对?”
隋心闻言十分无语,倒也无法反驳,天知道这小将军常年戍边为何仍细皮嫩肉的,一点不似寻常男子。
不过看着倒也赏心悦目,怪不得是那劳什子榜榜首。隋心这么想着,竟有些吃味。
幸好自己纠结再三,仍是选了这件衣服,这样算是扳回来一城了!隋心悄悄捏了捏拳头,心里燃起奇怪的胜负欲。
二人坐上了马车,仍是霍疏澜在兢兢业业地兼职车夫,而春朦则坐在她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因是清晨,又撞上了早市,巷道皆人头攒动,马车只能晃晃悠悠着向前。
街边摆起一个个小摊,摊主们高声吆喝着路上过往的行人。店铺里的小伙计打着呵欠,惺忪着眼开门营业。行人三两聚在一起,说笑打闹。
这些景色坐在车里的隋心自然没有错过。
隋心撩着小窗的帘子,几乎要将大半个脑袋伸出去。
这样欢快热闹的景象,自己儿时也曾和娘亲一起瞧过。可惜彼时年少,又恃才傲物,见着这场面竟只嫌聒噪。如今方能品味其中美好,却已物是人非。
隋心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