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明将至,烛光消散,锦绣坊里安静许多,翠果被打发去睡觉了,曾言俏托腮坐着,听陈元之道起以往:
“我来自2000年,是个黑客,那时国内黑客盛行,我也借此赚了不少钱,不过说实话,这些事我都记不清了……”说到此,他垂眸浅笑,眉眼间却溢满愁色,长舒口气,又接着道:“我只记得自己一觉醒来,变成一个三岁小孩,金陵首富,程家庄的小少爷,陈元之。”
“那感情好啊!首富家的少爷。”曾言俏发自内心的羡慕,不过看他表情,这其中似乎还有许多波折,她便敛住神色,问:“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大元永晋七年,我恰好七岁,陈家被查出与当年谋反的程隋是同族,本该被判满门抄斩,因先帝驾崩,免去死罪,改而流放,我们全族上下在南境做了整整八年的苦役,死的死,逃的逃,最后仅剩我一人,半死不活被丢进乱葬岗,我永远记得,那乱葬岗里数不尽的尸骨,臭虫,还有半夜觅食的狼群,夜夜嚎叫着,撕碎人的皮肉……”
他语气很轻灵,一字一句像在说起别人的往事,可那紧扣茶杯的手却暴露在外,青筋凸起,几分颤意,证明过往有多么不堪回首。
他没说起自己是如何逃生,曾言俏也没问,毕竟别人愿意提起只是愿意倾诉,不愿意提起,那便是他还不想去回忆,面对。只见他脸上挂着笑,慢悠悠续了杯茶,“你知道最荒唐的是什么吗?”
曾言俏懵懂摇头,心情却随之一落千丈,心道:“难道还有更糟的?”
“后来我隐姓埋名回了一趟金陵得知,程隋与我陈家根本毫无关联,只是因万贯家财,遭人举报才逢了此难,后来我便一路沿京打听,想替陈家平反,谁知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五年前在户部才知,西北开战,国中缺军饷,不仅是陈家,当年京中连带着江南一片,各地豪阀都被借故抄了家。”
曾言俏瞬间恍然,没忍住脱口而出:“所以你跟着那位世子!是要跟他……”
造反?
谋逆?
她话音一止,顿觉自己知道的太多。
陈元之脸色微变,须臾坦然笑道:“不错,我当时在京中认识了召南王世子,”说到这里,他眼中露出赞赏,“这世子是个奇人,刚出世被接进京,同各地世子一起入住锦福宫,表面上是陪伴太后,实际上等同于人质,为的是给各个亲王敲响警钟。此人七岁能言,十岁禅心,十三岁入了太傅姜明珏门下,十五岁参与百家进言,得皇帝盛赞“天人之才,胜过吾师”,太子及冠之时,白公公一声“殿下”,尊以稽首四拜礼,震惊满朝文武,也正因此被太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对皇子们而言,最大的威胁也不再是东宫,而是,宋池渊。”
听到此,曾言俏也不得不叹一声:“好一招借刀杀人。”
不仅暗中保护了太子,更是给自己儿子们创造一个假想敌,以此来团结每个人的心。
曾言俏想了想,又道:“我觉得这世子殿下不是个聪明人,如果他真的聪明,就该韬光养晦,又何必如此张扬。”
陈元之道:“你想错了,这人的出生已经决定要受冷遇,如果他不站在高处,空负一身才华,要么受尽凌辱,要么遭人陷害,只有吸引住所有人目光,让各个势力在周围制约盘衡,才有一线生机。”
他话音一顿,锦绣坊恢复一片寂静,过片晌,接着道:“再说了,韬光养晦也要有光才行,说到底不过一届世子,比起京城那些权势滔天的皇子皇孙又算得了什么?”
曾言俏点头道“是”,如果这位世子殿下不显山露水,也许这一生都会被人轻视,听刚才那一番话,他显然是个有才之人,又怎么可能甘愿屈居人下,任人欺凌。就好比鲤鱼跃龙门,过程虽万般艰难,可若是不过这道坎,要么成人鱼肉,要么一生平庸,既有抱负,自然是要显露出来,一展才华,搅弄风云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