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衍说要去后山,顾剑寒就换了一身简单的剑道服。长发用博带高束起来,窄袖勾勒出漂亮流畅的腕线。
闻衍也换上了轻便一点的衣服,带着自制的小木翘板和竹篮准备出发。他乌黑的头发已经过长了,前额的碎发有些遮眼睛,后面原本留的狼尾如今用一条象牙白的发带潦草地扎了起来。
顾剑寒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给他拨了拨前额的头发。他的指尖一如既往地冰凉,闻衍闭眼享受了一番师尊的优待,唇边又绽开灿烂的笑容。
“多谢师尊。”
顾剑寒收回手,无意识地碾了碾温度略高的指尖:“快走罢。”
闻衍点点头,带着顾剑寒来到了后山的一处小山丘。如他所言,这里长着一簇簇细长而白的鸡枞菌,目光所及都是蓬勃的生气。
云城不产鸡枞,他也很少吃这种东西,大多都是加工过后的其它制品。但据说新鲜鸡枞用来熬汤和煮面特别鲜美,正好他要拖延顾剑寒,于是就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闻衍锁定了最近的一个目标,走过去蹲身而下,扒拉开四周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撬动它的根部。
“咔擦。”
“断了……”闻衍伤心道,“一定是我哪里没有做好。”
他正待再试一次,头上却突然贴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僵硬又生涩地顺着他的脑袋摸了摸。
闻衍手中动作一滞,偏头看去,果然是顾剑寒在轻轻摸着他的脑袋。
或许是闻衍眼中的惊愕太过明显,顾剑寒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并躲开了他疑惑的视线。闻衍不知道他师尊在想些什么,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顾剑寒耳垂稍红。
什么意思?
把他当成需要安慰的狗子了吗?
“这上面都是泥,我们要吃泥吗?”顾剑寒轻声咳了咳,“而且下面有很大的一个白蚁窝,你再戳就要戳破了。”
“啊?”闻衍忙不迭退避三舍,“师尊,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本座。”顾剑寒也站起来,他站的地方稍高,这么看去视线正好与闻衍持平。
“好吧,是我的错。”闻衍换了一簇继续用木翘板扒拉,“我们不是吃泥啦,但如果师尊想吃我也不是不可以给师尊做。”
顾剑寒走过去,俯身在他耳边悄声道:“这一簇下面也有白蚁窝。”
闻衍下意识偏头捂住耳朵,手背擦过顾剑寒凉软的唇,两个人俱是一怔。
顾剑寒盯着那双琥珀看了一会儿,忽然直起身来抿紧了唇,他垂在两侧的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想抬手捂,又嫌自己小题大做,最终只是垂眸看向了与闻衍相反的方向。
而闻衍手背上似乎还残存着冰凉而柔软的触觉,让他想起第一次给顾剑寒喂药的时候。
在他学过的礼仪里,手指都是很脏的东西,不可以触碰别人的一切,否则会留下肮脏不堪的指纹和细菌,平白惹人笑话。
他小时候也很不理解,直到他父亲嫌他抓脏了他的领带,让仆人把他带走为止。那一天是他一年之间唯一可以见到父亲的日子,但是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了。
那一天晚上,他试着剁掉自己的手指,看着蜿蜒的血液从一丝不苟的洁白床单燃烧到明亮光滑的高级地板,任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猩红血色充斥在他狭小的世界里。
可惜了那刀不快,仆人也算尽职,私人医院的救治水平很高,伤口缝合后只留下了一些浅淡的伤疤。
没有人骂他,也没有人告诉他那样做是不对的,是会让父母心疼难过,会让身边人担心的。只是从那以后他的课程里多了一门弓箭,其实不为别的,单是因为练弓的茧会遍布指节,可以很好地遮去那一条条愚蠢的疤痕。
手指是肮脏的,这一点他早就明白了。
为了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他不得已要用肮脏的手指接触一点别人的东西,忍着恶心,忍着愧疚的折磨。
但手指进入口腔,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哪怕只是一个书中角色也不可以。
那是他的底线。
而在底线之上,为了活下去,用自己的唇舌给一个男人喂药勉强算是可以接受的事情。他每天都有很认真地刷牙,所以应该是没关系的。
可是明明当时觉得很勉强很无奈的一个举动,毫无旖旎之情的一个举动,该有的心跳和悸动却全部堆积到了此刻,闻衍猝不及防地想起顾剑寒小声的闷哼和凉软的唇,以及舌根处细微而不容忽视的颤抖。
抱在怀里喂药……抱在怀里接吻。
闻衍耳根全红了。
直到顾剑寒轻轻踢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