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父斟酌了许久,给幼子取名为承嗣。
嗣哥儿满百日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姜幼白叫了刘妈妈来,开库房找了料子,拉着姜令月一起商量做夏裳的事。
姜令月看着满桌子的布料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多?”
她说着走近了细瞧,不由咋舌道:“我若没瞧差,这匹花罗怕是南边的东西吧?这料子可比夏元儿上回穿的那身还要价高吧?还有这几匹云雾绡,薄而不透,质地光滑,摸着竟还有一丝冰凉之感。啧!怕是比得上上用的了吧?”
姜幼白笑了笑,道:“什么上用不上用的,姐姐何曾见过上用的料子什么样?”
被妹妹打趣,姜令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听阿娘说妹妹的香皂放在绸缎铺子里卖的不错,今儿一瞧果真如此。”
姜幼白笑道:“还不是沾了刘家大姑娘的光,自她出阁,香皂的买卖就更火热了。要不然我可采买不来这些好料子。”
姜令月听着心里一动,问道:“这么说这些还真是妹妹专门让人从江南采买来的?是派孙文去的吧?”
姜幼白点头道:“就是他,这个孙文比他哥哥还要精明,我让他去南边打探打探,不想是个胆大心细的,给铺子里进的那些花色比去年好卖多了。”
姜令月听着笑道:“要我说还是妹妹会用人,之前的孙立好端端被你遣到庄子上养鸡鸭,不想竟是个好手。前月里闹鸡瘟,别家的鸡都死了大半,就咱家的连一只染病的也没有。连带着咱家熟肉铺子的生意也好起来了。还有这个孙文,看着性子温温吞吞的,却愣是被你抬举出来了。”
姜幼白只是笑笑,并未说话。让孙立去养鸡鸭,是她计划已久的赚钱法子。因为有鸡瘟,这个时代的家禽养殖并不发达。但她不怕啊,她可以在网上找养殖技术,然后自己配饲料,鸡鸭不仅长肉快,而且还很少得病。
鸡肉比鱼肉和猪肉都便宜,在平民的饭桌上,可能大半年都见不到一次猪肉,但鸡肉十天半个月还是舍得买的。还有各大食肆和酒楼,鸡肉是最常见、也最量大的食材。
自从孙立养的鸡鸭开始出栏,不光自家的熟肉铺子,各大酒楼的生意也是源源不断。再加上香皂的进项,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宽裕多了,姜幼白也终于有了存款。
看姜令月摸着云雾绡喜欢的样子,姜幼白心里也高兴。不枉她托了姜熙特地从现代买来了。
她笑着道:“这匹竹青的云雾绡很衬姐姐的肤色。”她说着又指着另外几匹道:“这匹乌金的就给阿娘,这匹酱紫的给祖母,还有这匹银红给萧家姐姐。”
“那皎皎你呢?”
“我就选这匹玉色的吧。”姜幼白笑道,然后又挑了几匹素纱和素锦做裙子。
姜幼白已经快选好了,姜令月却还在一边对着一匹粉色的杭绸发呆。
“姐姐喜欢这匹粉色么?”在她看来旁边的那匹杏黄色的其实更适合姜令月,也符合她一贯的喜好。
姜令月闻言面上显出一丝尴尬,但到底还是坚持选了粉色的。
姜幼白疑惑了一瞬,便让刘妈妈将杏黄色的杭绸给自己做了裙子,又指了一匹竹青的邹纱做小襦。
然后又指着一匹素葛道:“这匹素葛质地轻软纤薄,给嗣哥儿做中衣好了。”
姜令月闻言笑道:“你倒舍得,这一匹素葛可要三两银子一匹呢,比寻常的杭绸还价贵呢。”
姜幼白闻言,笑了笑。梅氏身子一直没有缓过来,嗣哥儿打出生就养在她屋里。不放心丫头婆子,她亲自照顾。养了这么久,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游刃有余,她对嗣哥儿早已养出了感情。
刘妈妈让几个小丫头抱着料子出去了,姜幼白姐俩才坐下喝茶说话。
“怎么不见你屋里的两个丫头?”姜令月见捧茶的是个才留头的小丫头,不由好奇道。
“朝露我让她给新进的小丫头训规矩去了,暮云在隔壁看着嗣哥儿呢。”
姜令月闻言挑眉道:“我听说你并不让奶娘近嗣哥儿的身,看来是真的了?”
姜幼白轻轻放下茶碗,不在意道:“嗣哥儿还小,身边多个人守着不是更安心么?”
姜令月明显不信她的说辞,道:“我来时钟妈妈可是在屋檐下立着呢。按理她是乳母,照看嗣哥儿可是她的本份。”
见她追问,姜幼白只好略略解释了一句:“阿娘还在病中,顾不上嗣哥儿,若是日后嗣哥儿与奶娘太亲近,阿娘怕是要伤心的。”
“这倒也是。”姜令月沉思道:“乳母天天与嗣哥儿在一块,嗣哥儿年纪又小,哪里能分得清亲娘和奶娘的区别。你趁早想着这些也是周全。”
姐俩略说过几句,再不提起,转而说起家里各处的人事。
因着去年家里的下人放出去了好大一批,开春后姜幼白便采买了好些丫头小子,让老嬷嬷教了规矩,只等姜令月将各处的空缺统计出来,就分派人手。
两人讨论了半天,决定让家里的人先挑了各自屋里服侍的,剩下的再分配去各处。
正说着,木香从门外进来,禀道:“夫人找三姑娘过去呢。”
姜幼白闻言和姜令月对视了一眼,才点头道:“知道了”。
两人在屋门口分手,姜令月去安排明日选看丫头的事,姜幼白去了正房。
梅氏找姜幼白竟是为了姜令月的婚事,姜幼白才一听闻就十分诧异。
梅氏略有些些气喘的道:“月姐儿不小了,可我这么个身子终究是拖累了她。好在你是个能干又有主意的。我也知道从前周家的事,你是帮着她打算了的。按理早该回我了,只是这么些日子也不见你来,我就知道怕是其中有情由。到底是个什么究竟,你告诉我罢。”
周家确实被姜幼白查出了些问题,可一来这个时代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管姐姐的婚事不合规矩,二来还是梅氏的身子太虚弱,若因着周家的事再生一场气,岂不是加重了病情。
只是这会儿梅氏问起,她少不得实话实说道:“在外人看来,周家的郎君确实是个良配。不说他父亲周大人爱民如子,官声在外,家里女眷也常常布施于穷苦人家,是难得的慈善之家。还有周家郎君自己,才不过十七就有了秀才的功名,听说明年秋闱准备再次下场,十有八九会榜上有名。”
梅氏听着这些不住的点头,但面上的神色却越加凝重。只因周家的哥儿有这些好处,可在皎皎看来与周家的婚事还是有不妥当之处,只怕这不妥当在十分要紧的地方,并不是自家担待得起的。
她正这般想着,果然就听姜幼白道:“……只是有一样为难处,女儿打听到周家乃是世代单传。我让孙立亲自去番阳县问了周家的邻里街坊,得知周家传到这一代已是第四代了,每代只得一个哥儿,而且……而且周家的女眷皆寿长不过三十五六。”
话说到这里,梅氏已经有些面色发白,但还是摆手让姜幼白继续说下去。
姜幼白只得继续道:“周家瞒得紧,但孙立废了几番周折还是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听说有一个与周家相熟的大夫曾酒醉后说起自家曾祖与周家祖上是有过大恩的。只因周家子嗣艰难,他曾祖便配了一剂药,此后周家才代代有男嗣传承。不过这些到底只是传言,具体如何涉及人家内宅家事,外人不便探知。”
她说罢,梅氏就道:“只这些已经足够了。空穴不来风,周家子嗣艰难,女眷早逝皆是事实。”
姜幼白本以为梅氏怎么也要气愤一场,不想她此时竟意外的平静 道:“既如此周家的亲事就算了,时日久了周家自然就知道我们家的意思了。”
说罢,又与姜幼白道:“你姐姐那里,别让她知道这些。”
姜幼白忙道:“是,女儿知道了。”
梅氏的表现很是冷静,姜幼白看着也就放下了心。却不知她起身离开后,梅氏却撑不住“哇”的吐了口血。
吓得许妈妈赶紧请了尚大夫过来。好在梅氏的情况并不严重,甚至还有些好处。之前为了姜令月的婚事,她心里一直积着一口郁气,如今气了一场吐出了心口的瘀血,从此心情畅快起来,十分的病已好了七分,反倒因祸得福了。
木香送尚大夫出门,正遇到姜父下衙回来。
姜父以为梅氏又不好了,忙进得屋来,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上又难受?”
梅氏听到声音睁开紧闭的双眼,又想起小女儿刚才说的事,不由怔怔的留下泪来。
与姜父说了周家的事,又恨声道:“周家实在欺人太甚!他家男人不争气,竟用别人家女儿的骨血来养他家的子嗣。也不怕遭了阴司报应。”
说罢,又道:“老爷,若不是皎皎谨慎,咱们的月姐儿怕是要折在周家了。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姜父自然也心疼女儿,但他却另有考量。周家固然可恨,但不能为了他家反倒害了月姐儿。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三缄其口,不能把月姐儿与周家郎君义亲的事传出去。
他与梅氏道:“与周家的事不必再提起,月姐儿的亲事也暂且搁置,等过了这阵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