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昨天的教训,欢颜出来的时候特意备了一个口罩,毕竟被人拉着说为人民服务那感觉真的是……惊悚… 脖子上的伤口本来就比较浅,所以恢复的也很快,现在基本已经开始结痂了,虽然只是细细的一条,但是去见心上人怎么能不完美,所以哪怕今天有着32度的高温,她也仍然坚持着出门前系上了一条薄丝巾。 随手拦了一个出租车, “师傅,去市医院。” “好嘞。” 欢颜报上了地址就在后座上打开手机随便看了看热点,手机页面马上就给她传来了一个推送, “海城热点” 欢颜挑眉,虽然自己平常还是关注的八卦娱乐多些,但是今天难得的来了一个推送,作为海城市人民,她觉得她还是有义务关心一下城市大事的。 随手点开,粗略的浏览了一下,无趣的撇撇嘴,这些报社是不是整天闲的没事情做?哪家水管坏了他们也能追根寻源批判哪家供货商? 欢颜表示大写的服气,她一遍“啧啧啧”的感叹,一遍无聊的往下翻,正当她实在看不下去打算关掉的时候,赫然几个大字映在她眼前: 直击风华街劫持案---见义勇为堪当社会正能量。 底下还有那天现场的视频以及最后整整一个版面的照片,而她的脸没有打任何马赛克就那么暴露在中间。 欢颜突然感觉就像是自己没有任何征兆一下子进入黑暗一样无所适从,她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情会搞得这么大,而看到照片上她被刀子狠狠抵住脖子的那一瞬间,那种感觉又平白的从她心底的最深处拉出无数的记忆跟恐惧。 混乱的人群和无数惊恐的尖叫涌入脑海,她甚至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几乎是一瞬间关掉了手机,闭着眼睛大口的喘息,手指用力的攥着,骨节发白。 “小姐…你没事吧?” 驾驶坐上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以为是她有什么宿疾,又想到她刚才说的目的地,不由得更严肃了些, “你如果不舒服可以把口罩摘下来,这样会好一些。” “没事…我只是突然头有些痛。” 她没有说谎,这些年来几乎是每一次想起,她都会剧烈头痛。次数多了,她甚至会感激这种疼痛,带走她多余的感知把恐惧暂时从她的心底里驱逐。 司机看她已经没有了刚才气喘吁吁的样子,但是看着她仍旧发白的脸色,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只是车速又默默的提了一个档。 到了医院,欢颜拒绝了司机要把她扶进入的好意, “真的没事师傅,你看,”她把手里的保温盒举起来, “我是来给我男朋友送饭的,他是医生。” 欢颜刚才在路上已经差不多平复过来了,除了头还有些隐隐作痛,她心里已经轻松了很多。 况且这么多年,她也已经习惯了,知道怎么克制心里的恐惧。 可能是她无辜的神情和已经恢复正常的脸色终于让那位司机相信了她说的话,看她真的没事也就摆了摆手,又去拉生意去了。 欢颜跟他道了谢,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并没有马上乘上电梯,刚才强撑的疲惫让她觉得自己需要马上清醒清醒。 她转进洗手间,盥洗盆里的水不断的放着,她用手一捧又一捧就那么毫无顾忌的泼到自己的脸上,不断滚落的水珠弄花了她早上精心准备的妆容,眼尾的眼线也早已晕染,衬得她的眸子更加失神。 欢颜抬头看着镜子里的女人,长发被打湿微微有些凌乱,仿佛一下被回忆打回原形。 她面无表情,抬手摸了摸镜子里的那张脸,冷笑,不是已经忘记了吗? 良久,她看着旁边还散有余温的保温桶,从包里拿出卸妆湿巾仔细的脸上的妆容擦拭干净,最后又拿出一只唇釉,涂到唇上点点晕染开来。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脸色在艳丽的红唇下太不协调,她又索性点了一些涂在脸颊,终于看起来让自己恢复了些活力。 拍了拍自己已经有些僵硬的脸,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就像一个面具一样,将那些已经愈合的没愈合的连同那些深深的伤疤一起,都遮盖在自己那一副看起来永远都是漫不经心的面貌底下。 能打败自己的,从来就不是记忆,不是,也不能是。 沈清舟此时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疲惫的坐在办公桌上缓解着胃部传来的清晰的痛楚。 昨天晚上快凌晨的时候值班结束到家给布丁倒上狗粮,看着布丁兴奋地摇着尾巴走过来,炯炯的眼睛充满了光亮,走过去顺着他的手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 有时候他都想过把布丁送回家给他妈养,毕竟跟着他不仅没人陪它遛弯,连饭都得跟着他的时间有了上顿没下顿,可惜他妈对毛茸茸的东西过敏,他也只能作罢。 等着喂完布丁胃里传来的痛意才让他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顾得上吃点东西,于是强忍着走进厨房随便煎了个鸡蛋,结果还没等他吃两口医院就给他来了电话。 医院又紧急送去了一个病人,是从下级医院转调过去的,因为下面医疗条件有限,救济了一个星期未果,眼看着病情越来越严重才赶快送了过来。 沈清舟没有犹豫,拍了拍布丁的头示意它不用等他吃完饭赶紧睡觉,就换上鞋拿好钥匙又急匆匆的出了门。 其实对于沈清舟来说,身体的疲惫在手术的高强度紧张下已经不算什么了。就连杨逸迦以前也说过,像心脏科这样的手术类科室,那就是得像上战场一样,时刻准备好抛头颅洒热血。 而像沈清舟这样的主刀医生,那更是得像钢铁侠一样,哪怕你现在发着高烧挂着药水,接到电话你都得奋不顾身的拔下针头去消毒上手术台。 杨逸迦曾经不止一次的嫌弃他当时瞎了眼选了一个这么要命的专业,不然按照他对沈清舟的了解,这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当年选任何一个医学领域都不会混的比现在差。 而沈清舟每次都淡淡地一句“是责任不一定是热爱。”就轻而易举地把他堵到没话说,搞得每次杨逸迦都恨不得上去撕下他那一副清高的不像人的样子。 一直到今天中午,他几乎不眠不休的做完了整整两台的手术,如果说这么多年他早已对这种强度近乎免疫,但是身体的创伤还是让他生理性的无法避免。 习惯性的从右侧靠手的抽屉里拿出备着的胃药,就着桌子上早已凉透了的水服下,胃里的灼热感似乎被刚才咽下的凉水缓解了一下,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凉意是怎么样顺着他的喉咙一点一点流到胃腔里的,有时候疼到极端的情况下他甚至有些迷恋这种可以瞬间缓解的感觉,尽管短暂的麻痹之后会是更加漫长的密密麻麻的疼痛直到药效发挥的时间。 阵阵的敲门声让他的眼眸瞬间清明,他微微正了正身子坐好, “请进。” 欢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眼底藏不住的倦意跟白的有些不正常的脸色,语气有些担忧, “沈医生不舒服?” 沈清舟看清来人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声音因为缺水哑的厉害。 欢颜没有回答他,走过去把饭盒顺手一放,眼神尖锐。 尽管他很克制,但是欢颜还是一眼就瞥到了放在桌子上瓶盖还开着的“胃安泰”,以及他交叉着的微微有些用力的指节,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你胃病犯了?” 沈清舟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明明是疑问的语气,但他听着却是满满的笃定,像她现在的表情,还是带着笑意不假,但那冷冷的眼神像是带着...训斥? 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很奇妙。看着自己手边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药瓶,他了然的点头, “没什么问题,老毛病了。” 现在胃病其实对一些都市人群很常见,更别说是医生了。 而自己其实几年前还在实验室做学生的时候就已经有病根了,做实验其实跟上手术台没什么两样,顶多就是时间频率上固定了些。 而他当时虽然吃的不讲究,但好歹还能有点时间吃饭。后来进了工作,什么任务手术那都是突如其来的,有时候一天甚至几十个小时下来很正常,连休息都没时间更别说是吃饭了,所以他这两年胃病才越来越严重,但是有药吃着也勉强还能压制,他也没有太在意过。 “没什么问题?”那她现在看到的某个白到病态的脸色是白无常的? “什么都别说了先喝点热水。”欢颜有些生气,但又实在不忍心朝他发火,只好拿过杯子想再去给他倒点热水。 结果手才刚碰到杯子,她就愣住了,然后一脸不可置信的转头看他, “你用凉水喝的药?” “嗯。” 还嗯?? 欢颜觉得她要气的原地爆炸了,果然医生想作死那方法可真的是足够闪瞎人眼。 她的脸色已经彻底变了,冷笑, “你怎么还没把自己作死?” 沈清舟不知道她这突如其来的的冷嘲热讽是什么意思,但是可能是空腹的缘故,今天的药效发挥的格外慢,胃部依旧传来的钝钝的疼意让他无暇顾及她的语气,皱着眉微微闭眼靠在椅背上, “周小姐如果是拆线的话去急诊吧,我今天实在有些无能为力。” 他还记得上次跟她说的,所以下意识的以为她是来找他拆线的,但是今天这个样子他实在是有些办不到。 欢颜像是没听到他的话,看着他有些虚弱的语气虽然气愤,但还是认命的去重新给他倒好了热水,递过去, “喝水。” 语气有些生硬。 沈清舟抬眸看了她半晌,还是接过,轻轻的说了句, “谢谢。”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落在他的眼睑,杯子上不断冒出的热气让他的脸前仿佛生出一片朦胧的水雾,跟他苍白的面容搭在一起,竟然给欢颜生出一种安静乖巧的错觉。 欢颜有些欣赏着他此时好看的容颜,努了努嘴,为什么这个人生个病让她觉得更想欺负了怎么办。 沈清舟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让眼前的女人平白生出了某种念想,慢慢的啜饮了将近大半杯,温热的水流滑过,慢慢的流进胃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果然觉得那股子疼意消减了不少。 不动声色的抬头看着视线正毫不掩饰的放在他身上的女人,轻咳了一声, “谢谢周小姐,我已经好多了。” 被他发现自己偷看的欢颜也不在意,朝着他露出一个浅笑,把旁边放着的保温桶拿过来, “沈医生吃饭了吗?” “还没。” “那刚好,我这边带了饭,还请沈医生不要嫌弃。” 沈清舟愣住,欢颜这句话说的太理所应当,让他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是特意…” “当然是特意啊。”欢颜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随口就开始胡诌, “这不是我妈嘛,非得让我请你吃个饭好好谢谢你,但是沈医生你有偏偏据我于千里,那我就只能亲手做一点表示诚意呗。” 沈清舟看着她诚挚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失笑,这话明明就是控诉自己之前不近人情,如果这都不收下,那自己下一次可能就成为他嘴里的冷面狂魔了。 就在他还没想好自己该不该拒绝的时候,眼前的女人就已经开始动作打开桶盖了。 因为她那只手臂还没有完全恢复,她单手多少有些吃力,一连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打开。 沈清舟皱眉阻止她的动作, “我上次跟你说什么了?”把保温桶从她手里拿过,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开口, “伤口拆线之前不能用力,记住了?” 欢颜看着他把保温桶从自己手里拿过,又听着他用低哑嗓音句句叮嘱,自觉把这些归类成了关心体贴,心里顿时甜的像是有一块化不开的蜜,可嘴上偏偏又有些委屈的开口, “知道了。” 沈清舟听着对面低低的声音,无奈的摇摇头,为什么一句医嘱在她这里都好像是凶巴巴教训,至于这么委屈? 毫不费力的打开盖子,被扑面而来的香气弄得有些意外, “这些都是你做的?” 欢颜一时词穷,但是如果说真话又显得自己很没面子,再说,亲妈做的就是自己做的,对! “是啊,是不是很香。” 沈清舟挑眉,轻笑, “看不出来。” 真的看不出来,从第一眼见到她,那个大大咧咧毫无顾忌的女人,到那天亲眼看到她不顾一切站在刀尖上,再到今天言笑晏晏的坐在他面前明媚的笑,好像哪一个他都觉得难以重合,根本不像是一个人。 他是有些看不清这个女人了,像是个多面体,看不清原本的样子,但又偏偏好像哪一个都是她自己。 “切,别小看我,我会的多着呢。” 欢颜有些得意的看着他,阳光落在她不施粉黛的脸颊上,笑的眉眼弯弯,亮亮的眼睛像是细碎的钻石,清透明媚。 可能也是因为饿了,沈清舟把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的摆出来,竟然觉得比平常在家更有食欲。 可视线落到女人的手臂上,又像是想起什么,有些疑惑的开口, “你不是受伤了,你单手做的?” 欢颜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不会吧…这么快就要穿帮? 突然灵机一动,睁着眼睛说瞎话, “其实吧,我虽然一只手不太方便,但是我只是用一点力气还是没什么关系的,也没觉得疼,只不过这些饭菜可是废了我不少时间。” 说完还怕沈清舟不相信,又赶忙补充,指着那道菜, “你看你看,那牛腩就是我特意做来给你补身体的,网上说啊这牛肉对你们这些耗精神的人特别有好处,尤其是医生。” 沈清舟:…… 他发现这个女人真的从来都不听医生的话,跟他说过多少次不要乱动,她竟然还敢撑着进厨房? 口气一瞬间就严厉了下来,不容置喙, “过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