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不算狭小,有一扇窗可见无边月色,傅闻钦并未点灯,而是从袖中摸出一块上等木料,借着月色悉心雕刻。木料隐约摹出一个人型,五官已然清晰,瞧着似乎是个面容妩媚的男人。
这是她第二次刻赵韫了,傅闻钦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恍惚,她仿佛身在很多年前蓟州那个无名的客栈屋顶,刻好小木人就要带回皇宫去,送给赵韫做生日礼物。
明明是贵为太后的人,却为这样一份廉价的礼物欢喜不已,还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抱着小木人偷亲。
傅闻钦又陷入回忆中,她现在也说不好,她是更加怀念以前的生活,还是更加庆幸现在的自己,她只知道她此时此刻只想去赵韫身边和他厮磨,旁的一切多一分钟,都是对她的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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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队伍要等天亮再出发,傅闻钦在窗边坐了一夜,直至天边的月色消失殆尽了,才将小木人妥帖收在自己怀中。
此时此刻陛下遇刺的消息已然传遍皇宫,许多后君都去了宫门口恭迎圣驾,而赵韫,到底是没去成。
他来月事了。
今次的月事不比往常,腹痛异常猛烈,赵韫惨白着脸窝在被子里,抱着罄竹给他烧的汤婆子强忍。
白梅道:“主子以前都不疼的,最近是不是着了凉?还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赵韫自然不好跟这两个小孩子说是他那晚为了勾陛下什么也没穿给陛下跳舞的事,只摇着头道:“我也不知。”
白梅叹了口气去小厨房熬姜汤,嘱咐罄竹把窗户关了。
赵韫难受得眼角都湿了,那窗户开着,他得受冷,肚子就更疼了。可是关着,他又呼吸不畅,胸闷气短。
这是他入宫以来第一次来月事,上一次来的时候,他还躺在父亲床上,有父亲亲自照顾他。他的爹爹最擅长熬专治月事疼痛的补汤,赵韫本来身子就不大好,连年累月喝下那补汤来,月事时竟连腹痛都没了。
进宫前,父亲还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说以后没人给他熬汤了,可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赵韫就忍不住湿了眼眶,支支吾吾地道:“今年没有喝,阿水果然肚子疼了。”
阿水是他的乳名,小时候算命先生说,他命里缺水,要起个带水字的小名时常叫,但其实只有他的爹爹这样叫他。
罄竹陪着赵韫坐着,见主子思念爹爹,他也忍不住抱着赵韫哭了起来:“呜呜!呜呜呜!奴也想王爹爹了,呜呜呜呜......”
“......”赵韫只是感怀一番,万没想到罄竹竟扑倒在他怀里就哭,惹得他只好抚摸着罄竹的脑袋哄一哄。
罄竹和白梅都是被他父亲拉大的孩子,他父亲名为王雪茗,这两个便喊父亲作“王爹爹”,虽非亲生,可他们四个一直像一家人一样。
“别哭了。”赵韫抚慰着罄竹,轻声呢喃道:“等以后我升了位份,成为一宫之主,就把你和白梅两个小子送出宫去,找个好人家。你们可要替我好好照顾父亲。”
“奴不走!奴答应了王爹爹,要一直守着主子的。”罄竹用手蹭干净眼泪,又笑起来,“主子也不用担心,说不定今儿陛下一回来,又来找您啦!前去宫门口迎接的那么多人,谁能看得见呢!”
“是,罄竹说得对。”赵韫面色也稍有缓和,但他总是一股愁绪堵在心里。
来了又如何,不来又如何呢?横竖他都要在这宫里待上一辈子,横竖他也无法一辈子都霸着皇帝。
云烟阁地处偏僻,赵韫在床上坐到大天光,也听不到外面的一丝动静,他忍不住对白梅道:“你去替我看看罢,也别靠近,就远远地看一眼。”
白梅应声去了。
正午时,傅闻钦一队人才返京回宫,她早晨的脸色一直很糟糕,虽然她的表情一直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可一旦不悦起来,却是有些凶神恶煞的。
舒眷芳不明道:“傅卿怎么这副样子?昨儿没歇好?”
傅闻钦面不改扯谎:“下臣只是想到刺客还没下落,十分心焦。”
对于她的忠心,舒眷芳十分感动,不过舒明枫并不这么觉得,她观察了这个傅闻钦一路,此人虽一直表现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可她总感觉此人才是所图甚大,有种绵里藏针,蓄势待发的感觉。
舒明枫并不感兴趣傅闻钦想要的会是什么,左右不会是皇位,但她的确是想要傅闻钦归顺于她,为她的霸业效忠。
二殿下舒之漪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的这位皇姐,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眼中却尽是纯良模样,笑着对傅闻钦道:“卫将军一路想必劳累了,我听说昨夜里你一直替母皇守夜,真是忠心可表!好在如今到了宫里,总算是安全了,等一会儿下了马车,卫将军赶紧去歇歇吧!”
装模作样!舒明枫不屑嗤鼻。
可傅闻钦却忽然回头,很是感激地看了舒之漪一眼,虽然还是什么也没说,可这个眼神实在是她这一路为数不多的重大反应了。
舒之漪温柔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