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间的玉佩我一直挂着,近年来鲜少关注,只是今年的中元节它却烫得格外厉害。四下无人后,我便取了出来看看。手中的玉佩光芒正盛,只是片刻功夫后又黯淡了下来。虽说如此,较之以往,它周身环绕着一圈灵韵似乎饱满了许多。月光一照,玉璧上隐隐有一缕气泽在游动。 耳旁若有若无有声轻吟,我笑了笑缓缓道:“你也莫要谢我。早些年在苍梧山我与少倾承了你一份情,如今还一还也是应该的。经过这么些年的将养,三魂七魄逐渐聚集,你的气息愈发得重,他找到你也是早晚的事。” 话落,玉佩最后一丝光芒闪现最后止于平静。 我心中微微一叹:这一双苦情人何时才能熬到个头啊…… 中元节一过,南宫府的院子冷清了些许,但只有某个聒噪的鬼在,我的身边永远不失热闹。这不大清早的,这厮便已在窗口扯着嗓门交换:“丫头,你起来了没?别忘了昨晚答应我的事啊!” 我被他吵得实在不行,睁着迷蒙的睡眼打算去赶世市集。 天地可鉴,我很是后悔当初脑袋一热允诺山魅那么一件事。大抵是我这人没什么缺点,就是太善良了些。 只是这趟门出得很不凑巧,刚好撞上请安回来的南宫麟,免不了被他问上一问:“去哪?” 我一个劲儿地往山魅使眼色,他却始终无动于衷。我灵机一动道:“去市集买些女儿家要用的东西。” 他皱了皱:“这些采办之物交给那些管事的婆子就好了,何必你亲自去?” 我努了努嘴:“我想自个儿去挑。那些婆子年纪大了挑的花色样式胭脂水粉都不是我中意的。况且我呆在家里许久不曾出门了,有些发闷。” 一旁的山魅也不住地点头。虽说知道南宫麟听不见,他还是喋喋不休着:“可不是么!这么闷着很容易闷出病的!况且有我这只恶鬼在,谁敢欺负她?” 我哀叹。现在的南宫麟倒没有小时候给一粒糖那样好打发,可真是磨人。可万没想到的是,南宫麟就这么松了口,还说了一句我颇受听的一句话:“早去早回,银两带够了没?若是不够随我再去取些。” 出了南宫府的大门,山魅不停地在我耳边叹着:“丫头,你这样可不行,将来定会被南宫麟这小子吃得死死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没这么怕他,现在长大了画风怎变了。这是哪里来的奴性?” 我没好气道:“你还说我。方才你还不如直接迷了他省事。” 他头一低:“我……我也不敢……” 我嘲讽了他一顿。关于这奴性,早就在上古时期我就被帝尧给虐出来了,不过这件事我并不打算与他解释,毕竟是本尊我不堪回首的往事。 府外的街市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我刚走到一家成衣店门口,里头的掌柜就很是热情地将我迎了进去,道:“姑娘可是买新衣。那是巧了,小店新到了一批裙装,您来随便挑挑。” 我摆摆手,道:“女子的裙装不必看了,我瞧瞧男子的。” 掌柜一脸了然的神色:“那姑娘你可以瞧瞧那处的,都是最新送来的款式。” 不等掌柜发话,山魅早已在店内上窜下跳开了,嘴里不停叫着: “丫头!我要这件!那件我也要!还有这边……” 我依言叫掌柜将他看上的衣服都包了起来。掌柜早已笑得花枝乱颤,亲自将我送到了店门口指着招牌道:“姑娘且放宽心,小店的衣服百变百搭,彰显内涵,您的情郎一定会喜欢的。” 山魅双眼冒星地看着我手中的包袱,急切道:“走走走,我们快些把接下来的东西买了,就去那处吧。” 城外的那处密林依旧深幽,难见天日,我不得不感叹山魅当初自我了解确实选了处好地方。 有山魅在身侧,那些原本横亘在脚前粗壮的树根都“簌簌”往后退去,硬是开出了一条很是宽广的通道。 我见此,不由说道:“想来你在这山头混得不错,这些树灵山精都怕了你。” 他骄傲得一挺胸脯:“不怕我怕谁,我可是这山中修为最高的。” 他上吊而死的那棵歪脖子树如今还在他的洞口站着。漆黑的树皮,张牙舞爪的枝桠,早已枯死。 他点了点树下的一方土地,与我道:“丫头,应当就在这处,你快挖吧。” 我卸下肩上的锄头开始慢慢刨起了土,他看着却分外急切:“丫头啊!你能不能用力些,这土又不是你的血肉,这么温柔干嘛?你这么刨得刨到几时?” 这厮站着说话果然不腰疼!这凡间四方沃土可不就是我血肉所化?他可知这么一刨土一刨土地挖就让我想到当年往小腿上的那一刀,那可是锥心之痛啊。 挖了老半天,身侧的土越堆越高,我有些不耐:“你确定在这处?怎么挖了半天还不见影子?” “我确定。这都上千年了,埋得自然深一些。丫头,你再加把劲儿,说不定待会儿就出来了。” 我憋着满肚子牢骚气看他,他脖子一缩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色,道:“我昨天很不开心,你说过要哄我的。” 我只能将满肚子的牢骚气往肚子里吞了吞又挥起了锄头。 挥了片刻,只听“铮”的一声响,手上被震得一阵发麻,金属撞击的刺耳声音还在耳边萦绕。 山魅兴奋道:“找到了!” 我又刨了刨,总算在泥土中看到了那一块乌青色的墓碑。那便是山魅口中他身死后南国遗民为平息他的怨气所立那块墓碑。 墓碑未及我的膝盖却重得厉害,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它搬了出来。只是在窥探到墓碑全貌时,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尤其是感受到它身上带着一丝上古遗留下来的气息。 我道:“看这材质应当是快陨铁,好好的竟被你们用来做墓碑。” “丫头,你果然识货。这确实是块陨铁,据说还是个难得的宝贝。原本以为是块破石头,幸亏遇上识货的人。国师说它有镇邪驱灾的作用,若不然怎么压在我这处。不过你还别说,被它压了上千年,我这戾气确实没先前重了。” 我心中愈发后怕,又问道:“这块陨铁他们从何处而得?” “具体何处得来的我自然不晓得,我只晓得是在北边的一个地方。” 北边的一个地方?莫不是……是北荒极地?! 说来北荒极地这些年还算太平,只是想不通的是那镇压裂天兕的阵法凡人碰不得分毫,这上古镇妖的陨石怎会散落此处? 看来等帝尧渡完这一世劫我得好好去那里走一遭了。 耳旁是山魅急切中略带兴奋的呼唤:“丫头!发什么呆呢!快些啊!” 我将周遭理了理,在碑前燃了香烛摆了贡品,又恭恭敬敬地为他焚了三炷香。 山魅高兴得在我身边直转圈,还不忘道:“丫头,新衣服呢?快把衣服烧给我。我这套衣服都穿了上千年了,都快嫌弃死了。” 事毕,他穿着一身新装,得瑟地直在我眼前晃悠:“丫头,我是不是很帅?” “嗯嗯,帅哭。” 话音刚落,一阵劲风合着摧枯拉朽之势袭来,山魅未做反映就被一击撞在了身后那棵歪脖子树上。 他咳出两口乌血,戚戚望了我一眼:“帅不过三秒。丫头,我大意了,对不住。”说罢,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而我也没弄清楚状况,后脑被人一击也失了知觉…… 从混沌中醒来,后脑还是疼得厉害,下手的人可真不知轻重。 檀香萦鼻,轻纱曼舞。我看了看四周,竟是件布置精致的厢房。闻着那略熟悉的气味,我心中已然有数挟持我的是何人。 厢房的门并未上锁,推门而出便是一方雅致的院落。说来奇怪,如今秋天意渐浓,花草早已显出颓败之势,而这里却不同。脆竹青青,花香正浓,整个园子洋溢着一股浓浓的春意。 耳旁的琴音若有似无。循着声音一路走,总算在一处石亭内看到一抹单薄的身影。明明周遭暖意正浓,而那人却依旧披着一件厚重的狐裘,仿若置身严冬。 琴声戛然而止,弹琴之人极力压抑着一声声重咳。 我走了过去,问道:“姜少爷还好吧?” 他见了我,神色有些懵然:“你是……你是南宫府的阿瑶姑娘?怎会在此?” 话落,身后有一道笑音传来:“是母亲我请她来家中坐坐的。”说罢,姜夫人还亲昵地上前挽住了我的胳膊一脸慈爱道:“这孩子我打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这不央着南宫夫人把人要了过来陪我几日,阿瑶是不是?” 我心中嗤笑一声,回道:“是啊,多谢姜夫人抬爱。”人却凑在她耳边窃窃了一句:“姜夫人这个‘请’法着实让我不敢恭维。” 她面色一变,转而又对着姜桓笑道:“你身子骨本就不好,莫要吹久了风,先回房歇歇,母亲和阿瑶说说话。” 姜桓恭恭敬敬地走了,一路走一路还发出细碎的咳嗽声。 他一走,姜夫人的脸立马凝重了下来。 “桓儿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应该知晓我将你找来的目的。” 我将她的手轻轻拂开,冷语道:“人各有命,能活到几时生死薄上自有记载,况且令公子本就不容于世,夫人想让我如何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