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卿动了动唇,对段冽的过去,他忽然生出些想要知道的欲望。
不过,那些惨痛回忆,应该是段冽不想再记起的吧!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一时无言,段冽只当丹卿在生气。
他傲慢惯了,哪怕有心让着丹卿,想主动同他讲和,亦是紧绷着张脸,为自己保留最后的体面,“我可以去给你买。”
提到吃的,丹卿总算打起两分精神。
这些日子,吃的都是粥,喝的都是药,委实过于寡淡了。
“我想吃,糖葫芦。”歪头想半天,丹卿还是觉得,下凡吃到的第一串糖葫芦,是他平生最难忘怀的美食。
“瞧你这出息。”
嘴上嘲讽归嘴上嘲讽,段冽用行动表示,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大约是倒霉,段冽出门跑了三条街,街街都没卖糖葫芦的小贩。
段冽不信邪,又跑了三条街。
然后,他终于相信,老天多半是看他不顺眼,故意整他。
不耐烦地穿梭在人群,段冽眼神四处逡巡,街道两边有卖炒花生的,还有卖栗子糕、烤红薯的,如果他把每样都买一份回去,可以抵消没有买到糖葫芦的罪过吗?
应该可以吧。
段冽抱着几个油纸袋,走到下一家摊位前,指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干脯道:“每样都来点儿。”
段冽生得挺拔如松。
若不是气质高冷硬朗,还以为是哪家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呢!
这些小贩看段冽眉头簇着,一看便不好相与,都不敢贸然搭话,尽管他怀里抱着那么多零嘴儿,看起来略滑稽。
“对了。”段冽捧着果脯糖果,刚要转身,又退回摊位前。
小贩如临大敌,他望着段冽,紧张忐忑得不行,难道他在秤杆做了手脚的事,被这位公子察觉出来了?
“这边有卖糖葫芦的吗?”段冽问。
小贩愣了愣,忙点头:“有,有的。不过王老二的娘子生病了,他今儿没来。”
“他住哪?”
“槐花胡同南边有个杂院,你进去喊王老二,他就出来了。”
“谢谢。”
日暮西山,段冽拎着大包小包,指间还握有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霞云照耀下,糖葫芦折射出淡淡的光泽。
段冽转了转这串糖葫芦,喉口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满是自嘲之意。
就为这么一串破糖葫芦,他居然跑到人小贩家里,亲自盯着他做了串糖葫芦。
啧啧。
果然还是太闲了的原因。
段冽回来时,丹卿又睡着了。
本就喜欢睡觉的人,现在病了,更加嗜睡。
把怀里东西放到桌上,段冽没叫醒丹卿,他站在床榻边看了两眼,随即脱下外袍,躺到地上,也跟着睡了。
这些天,段冽都不曾好好睡过饱觉。
夜半,段冽似醒非醒,恍惚听到松鼠抱着坚果“咔哧咔哧”的声音。
莫非是幻觉?
屋里怎会有松鼠!
老鼠倒是有可能……
段冽身体仍保持着习武之人的警觉,他挣扎着睁眼,朝声响处望去。
只见微弱烛台光晕下,穿着月白里衣的男子,正鼓着嘴,抱着块栗子糕努力地啃。
这是睡饱了,便想着吃了?
段冽哭笑不得,他揉了揉太阳穴,掀被起身道:“糖葫芦,吃了吗?”
刚睡醒,段冽嗓音低哑,含着难以形容的磁性。
丹卿多少有点被抓包的难堪,他擦了擦嘴角,小声道:“还没呢!这糕真好吃,你试试?”
段冽扫了眼桌案,大半油纸袋都已拆开,想来都是尝过了,只有糖葫芦原封不动躺在桌角,凄凄惨惨戚戚,非常的落寞。
段冽很不爽。
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冷呵道:“是谁说要吃糖葫芦?还说只想吃糖葫芦?”
“是我。”丹卿眨眨眼,“我会吃的。”
段冽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看。
丹卿哪里知道,段冽买这串糖葫芦的历程,差不多可以写出八百字感想了。
他只觉得这尊阎王很不可理喻,连他先吃什么,后吃什么,都想要插手管一管。
这毛病,得趁早治。
日后回了九重天,他可就管不着他了。
丹卿毫无负担地又吃了块栗子糕,外加数颗杏脯,兼香炒花生半碟。
真饱啊!
刚要起身,丹卿接收到段冽冷幽幽的目光,没来由的,突然有些心虚胆寒。
莫非他忘记了什么?
难道是糖葫芦吗?
丹卿见段冽偶尔扫一眼桌角,便试探地拿起糖葫芦。
果然,阎王眼里的愠色褪去不少。
尽管莫名其妙,但丹卿还是剥开纸糊,慢吞吞吃完最上面的那颗山楂果。
可他胃里好撑。
余下的,真真是啃不动了。
丹卿鼓起勇气,问段冽:“我吃不完了,你吃吗?”知道肃王殿下素来挑剔,丹卿特地解释,“不脏的,我嘴巴没碰到下面的糖葫芦。”
段冽回他两声阴恻恻的冷笑。
丹卿只当他嫌弃,便道:“那我……”
话未说完,段冽猛地夺走糖葫芦,一把喂进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丹卿满脑袋都是问号。
如果段冽不愿意吃,他可以留着明天吃的啊!
怎么搞得好像他逼迫他吃似的。
许是体虚,丹卿吃完就困,他掩嘴打了个哈欠,徐徐起身,用盐水漱完口,丹卿扶着桌椅,缓慢回到床榻。
段冽仍杵在烛光下,“咔嚓咔嚓”,他满腔怒火地一边吃糖葫芦,一边瞪丹卿。
夜色深深。
丹卿心满意足地蜷缩在被子里,他望着段冽,弯唇一笑,露出漂亮的雪白牙齿:“那我先睡啦,你吃完糖葫芦,记得漱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