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算是彻底傻了,哪家姨娘请夫主吃茶打发时间的?都来姨娘房中了,不该是吃姨娘打发时间吗?
顾皎吃了三块花糕喝了两杯奶羹,薛姨娘在她身边拨琵琶,等到街上传来庄严悠长的钟声,梆子敲了九下,已是申时,薛玉影送顾皎出了门。
顾皎方步出采兰轩,好似从九重天上落入了万丈红尘中,耳边又热闹起来,厨房的繁忙声、仆妇的训斥声、猎犬的吠叫声、府外车马挑夫叫卖声,吵吵嚷嚷入了耳。
一队捧着食盒的婢女从长廊飘过,临近顾皎,纷纷低头拜见,又有一列巡逻的健仆,持刀负箭,远远地对顾皎抱拳拱手。
她身周围总算有了点人气。
顾皎沉吟片刻,缓步回了临江阁。
她执掌伯府三年,以为万事都在自己手中,不曾想一个薛姨娘的院子,就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伯府中有不少秘密,她甚至都未察觉过端倪。
顾皎回了临江阁,她挑帘入内,秦骅头也没抬:“回来了?”
顾皎应了声,坐到他身侧,踌躇良久,没问出口。
秦骅放下笔:“薛玉影说了什么?”
“她说殿下要见你,明日午时,在玄武桥。”顾皎如实回答。
“哦,是太子。”秦骅轻飘飘地说。
顾皎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太子?!”
“这般浮躁!”秦骅不大高兴,伸手往下压了压,“坐下。”
顾皎坐回位置,声音也压了下来,她心里焦急,顾不上规矩:“夫君怎的和太子扯上关系了!夫君在朝中当值,明知太子不得圣宠,如今皇贵妃和三皇子如日中天,都说三皇子日后会继承大统,太子一脉要被赶尽杀绝,夫君怎会上贼船?”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揣测储君,也不怕掉脑袋?”秦骅话虽如此,脸上却看不出半点不悦,反而带着些饶有兴致。
“此一时彼一时,这里又没有外人。”顾皎火急火燎,心里七上八下,“夫君,你可再好好想想!”
秦骅难得一笑,恰似春暖花开,他摆了摆手:“你放宽心,我心中有数,与其说这个,还不如演练一下,你明日去见太子时,当如何表现。”
“你真的要去见太子?”
“是。”秦骅把桌上的丹青拿起,“你把这些人的长相和名字都记下来。”
秦骅拿着十来张宣纸,上面栩栩如生地画着人像,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幅华衣青年图,青年龙章凤姿,一袭锦袍衬得他贵气逼人,眉宇间自带一股王者风范,气势不可小觑。
上书一行小楷,“羲荣太子端”。
“这位便是燕太子端?”顾皎拿过宣纸,她曾在宫宴上远远地见过太子端一面,隔得远,她没看太清,只觉得那人虽一袭锦衣华服,却萎靡不振,宫宴上太子端不时咳嗽几声,每次都咳得声嘶力竭,好像他下一刻就要昏死过去。
太子端面色苍白如纸,身体羸弱多病,才学也不出众,无论是样貌神采还是才能学识,远比不上三皇子骊。
那人的模样,根本不就是宣纸上的这般意气风发。
“你只管去,明日我在玄武桥边等你,若有不妙,我会前去照应。”秦骅沉声说。
顾皎抬起头来,认真地盯着秦骅:“远之,我当然信你。你的肩膀上压着整个威远伯府的前程,你不会轻举妄动,你与太子有联系,肯定是有自己的顾虑,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秦骅端起金丝茶盅,捻起瓷盖,刮开茶汤上起伏的茶沫,悠悠道:“无论我现在选择继续合作,还是割袍断义,等到太子被废,三皇子登基,若是幸运,我就是第一个被砍头的。”
顾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秦骅,秦骅慢悠悠地抿了口茶,又慢悠悠地点了下头。
“若是不幸呢?”顾皎问。
“若是不幸,”秦骅放下茶盅,“威远伯府满门抄斩。”
顾皎手一抖,宣纸哗啦啦掉了一地。
“远,远之……”顾皎的声音止不住颤抖。
“你不用怕,”秦骅声音还算温和,“你多努力一下,不出差错,咱们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顾皎哭丧着脸,她看着对面原本属于自己的脸,感到从未有过的陌生。
她昨日还是个混吃等死持家有道的主母,自以为远离皇权斗争之外,今日才发现,刀剑早已悬在了她的脖子上,一朝踏错,她的脖子个和脑袋就得分家。
他们分明是夫妻,即使相处甚少,秦骅为何要瞒着她如此大的事,这可是事关整个伯府以及她小命的顶大的要事!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若不是阴差阳错换了身体,她还浑浑噩噩地活着,到时被拉出去砍头了还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秦骅蹲下来,把宣纸一张张捡起,放到顾皎手边,叮嘱道:“明日与太子会面,他应当会告知一些消息,你只需要记住,回来告诉我即可,切莫多言,多说易错。”
“我知道。”顾皎筛糠似抖着手,拿起宣纸,宣纸被她手里的汗浸到模糊。
能怎么样?硬着头皮上呗,瞒得过就瞒,瞒不过拉倒,反正也是迟早得拉到菜市场砍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