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了银针,忽又想起一件事情,扫了一眼李闻斌,道:“老朽刚巧路过麓溪镇,那地方景色宜人,是个世外桃源,养病极佳。”
李闻斌岂不知他的言外之意,且先不说这位江湖郎中可不可信,麓溪镇在京城郊外,衣食住行哪能跟京城里相比。
他捧在手心里的爱女,岂能去乡下受罪?
那郎中又道:“老朽掐指一算,令千金去了麓溪镇,身子不日便可痊愈,且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言罢,他将不离身的旗帜翻了个面,背面的同样写了四个大字——“神机妙算”。
合着是个江湖骗子。
广平王脸色难看,态度比刚开始差多了,待那郎中开完药方,直接让小厮将人送了出去。
“妙手回春赛华佗,看相算卦道玄机。”
出了王府,那人喊得高昂,手持旗帜越行越远。
小姑娘身子较弱,确实需要找个地方静养方能痊愈,但是去麓溪镇,却是出自他私心。
盼只盼那小子能早点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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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鸢时睡了一个时辰,醒来以后发觉身子没之前那般难受了,体内的经脉仿佛通顺不少。
“想来是扎针起了作用。”白氏面上一喜,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她虽年近四十,但风韵犹存。
鸢时脸上的气色逐渐红润起来,葱白小指掖着被角,手腕上的金镯子挂着银铃,叮叮作响。
李鸢时回母妃,“以前女儿肚子里翻江倒海,浑身难受,如今好了一丝。”
“乖,趁热把药喝了。”
白氏欢喜,指腹碰了碰白瓷碗,瓷壁温热,她执勺搅了搅汤药,递到鸢时唇边。
鸢时以前最厌苦兮兮的药,喝药跟上战场似的,现在药喝多了,感官也麻木了,不需人哄三两口便喝完了。
夜里,李闻斌翻来覆去睡不着。
鸢时病情有所好转,或许真如那郎中所说,需要个安静的地方静养。
麓溪镇虽远,但总归还在京城附近,寻个不错的宅子,将人安置好,吃穿用度按照王府置办,想来也不会太差。
死马当做活马医,在李闻斌在翻来覆去中,决定把宝贝女儿送去乡下养病。
早上吃完早饭后,李闻斌宣布了这个决定,让管家速去置办,白氏第一个不愿意。
李闻斌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大儿子在北境戍边,二儿子李睦三年前去了西南边境,年末才回京城。
他那三个女儿一到年龄便嫁了出去,如今整个王府便知有李鸢时一人还在。
白氏爱女心切,自然不会同意将人送走。
夫妻两个为这事小小争执一番。
最后白氏还是听了丈夫的安排。
三日后,李鸢时坐上去了麓溪镇的马车上。
妇人离别时总是哭哭啼啼,怕妻子不舍,耽误行程,李闻斌没有让白氏去送人。
出府时春雨绵绵,阴寒湿冷,大约三个时辰,马车速度缓缓降了下来,在一处宅子停下。
马车窗帘被掀开,一只小手探了出来,手肘随意搭在窗棂上。
轻纱曼袖中藏着只藕白小臂,那纤细的手腕上戴着只金镯子,是李鸢时二哥哥李睦两年前送她的及笄生辰礼物。
李鸢时三月出生,广平王喜得爱女,当即便用三月的别称给她起了名。
那金镯下吊着几只银铃,春风吹过,铃声清脆。
香巧看了眼外面,清脆的声音在马车里响起,“四小姐,到了。”
青石板路时而笔直,时而蜿蜒,春雨之后,湿漉漉的倒有几分江南水乡模样。
顺着青石板,不远处便是一片竹林,青葱翠绿,曲径通幽。
广平王选的宅子旁边有个小池塘,绿萍浮在水面,池塘旁边是另一处宅子。
两处宅子一前一后,一座高墙云立,一处篱笆环绕。
高墙那宅子,自然是李鸢时要入住的。
鸢时搭了个手,被香巧扶了下去,春雨过后,足下之地湿漉漉的,鹅黄长裙下摆染了雨水,湿了小片。
她正说进屋,忽地瞥见竹林深出有一白衣男子。
幽幽竹林,白衣少年身影如画,好似林中谪仙。
侧影下,少年身影消瘦,气宇轩昂。
他玉冠高束,五官硬朗周正,鼻梁高挺,一切都是恰到好处,尤其是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睛,仅仅一眼,一个侧脸,便让鸢时呼吸一窒,心跳如雷。
一身白衫衬得他人清新俊朗,一把白色油纸伞在青郁的竹林中同他人一般格外惹人瞩目,如松如立。
春风微漾,束发蓝带同他那乌黑发丝随风而扬,白衣飘飘。
他单手背后,执伞远去。
翩翩少年郎,青丝染白衣,皎如玉树临风前。
空林人远去,万花失颜色,我心鹿鹿撞。
“四小姐?”
香巧冷不丁一声在鸢时耳边响起,她终是回过神来。
“香巧,扶我进去。”
淡淡道了一句,鸢时敛了视线,长指拢了拢衣衫,由着香巧扶进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