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放在席间的萧引身上,笑意加深。
“承蒙宁王殿下体谅,”楚泺对着萧引说完,转向延德帝,“宁王殿下一片向佛之心楚泽早有耳闻,而晋地礼佛多以经文为重,楚地尚文采,重思辨,却以注疏较多。有一名僧,在注疏一学上多有建树,在下不才,愿为陛下和宁王殿下举荐。”
延德帝一听忙问:“可是玄以大师?”
“正是。”楚泺回,“一路而来时恰闻玄以大师近来在桐西一地布闻施教,开坛注疏,在下书信一封,大师若得知宁王殿下有求知之心,必不辞千里而来,倾囊相授。”
延德帝自然答应。
东楚佛经教学兴起较早,研究颇深,向来为四国之首,谁能拒绝得了?况且两月之后便是太后七十大寿,此时写信去请,约莫那个时候刚好能到。
如此,萧引未出一话,这件事就尘埃落定。
酒过三巡,延德帝以乏累为名,说诸位皇子朝臣要好生招待楚太子,便被伏皇后扶着退了席。
延德帝才一离开,太子在一旁兀自围观,赵王萧弡带着另外两个皇子围过来祝酒。
喝完两杯,底下有眼尖的朝臣也跟着凑热闹涌过来,——换作楚泺刚来之时他们必定不敢的,只是今日延德帝的接风宴办得仓促又隆重,甚至亲自出席,早有人嗅到这不一般的朝中风向。
楚泺听着一板一眼说些奉承话来劝酒的,也有些暗戳戳明褒暗贬的,此时她已有了醉意,一面说着“谬赞”,一面接过递上来的酒,很是给面子。
这边的气氛愈加热烈。
天色渐深,游廊两边雕花柱上掌了宫灯。
重重人缝堆里,昏暗烛火中,楚泺瞧见萧引一人坐于案前,垂首瞧着杯中酒,不知在想什么。
楚泺扒开人群,摇摇晃晃走过去。
“宁王殿下可是对本太子有何不满?”
楚泺语气轻蔑,一众围观人自然已经听闻楚太子进平京那日,宁王没为其作伪证,这是恼羞成怒了!更何况方才楚太子已举荐高僧前来讲经,宁王却没任何表谢之相。
太子嘛,多少有点心高气傲的,看这两日楚太子行事乖张,出言莽撞,其秉性众人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宁王平日在朝中丝毫没存在感,这会都不约而同交换过意味不明的视线,选择看热闹。
萧引抬起头,嘴角噙着一抹熟悉的淡笑:“楚太子何来此言?引并无任何不满,只是常以身侍佛者,不可饮酒罢了。”
宁王还是这副软性子!众人毫不意外。
“佛?说到这个,你们可知道为何本太子能请到玄以大师?”
楚泺一转身对着众人说,期间还不住往案上直身,萧引不动声色往后仰身。
这话题转的有些快,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只当是这楚太子又要显摆。
“因为,”楚泺伸出一根手指,状似神秘道,“因为本太子师从……”
“从”了半天,卖弄够关子,她才神色骄傲高声说:“师从卫慎卫太傅!”
卫慎?!
一些有资历的朝官一听顿时愣住了。卫慎原本是西晋大儒之后,年纪轻轻就才出众人,哪想卫家犯了事,此人便不知所踪,原来是跑到东楚做东宫太傅去了!
以其之才名,相交高僧也不是什么奇事。
“卫太傅可厉害了啦!天文地理诸事皆通。”
所以“教出”一个声明传四国的太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父皇一布置论题,太傅每每都要亲自讲解。”
所以那些文章观点不一定就是楚太子自己的。
“可是近来太傅身体每况愈下,加之年事渐高,楚泽很是忧心。”
卫太傅也活不了多久啦,诸位不要太惦记。
楚泺说到最后情绪低落,暗自垂首伤怀。
可一通话给在场之人听得愣愣的。
俗语讲“酒后吐真言”,这楚太子竟显摆着把老底都托出来了!原来是背后有名儒大家“代笔”,那写出何种惊世文章也是理所当然。
瞬时,游廊之上诸位脸色莫名,有自悔西晋失去如此大才的,有原来如此般恍然大悟的,有脸带嘲讽不屑一顾的。
最后都统一心声:神秘的楚国太子,不过尔尔。
散了席,天色已浓,天边悬着一轮薄月,有风轻轻吹着,楚泺跟在引路的小内宦身后,慢悠悠晃着,脚步时虚时稳。
忽听得身后远远有人唤:“楚太子!”
楚泺挂起笑,转身一瞧,远远过来一人,近了才看清是八皇子萧弧。这个小皇子年纪不大,估摸着十五六岁,还未封亲王爵,长得清清正正,不像他其他皇兄一般有股久浸朝局的世故之感。
“殿下唤我有何事?莫不是还没喝够?今日不成了,这会吹了点风头疼得很,改日再约殿下酩酊一醉。”她笑眯眯道。
萧弧闻言连连摆手,“非是如此,只是方才楚太子提及卫太傅,我刚好有一点消息想告诉楚太子。”
楚泺浑身一震,难不成是被这小皇子瞧出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