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果渐渐瞧出了春娘的异样,疑心道:“娘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春娘支吾着,掩饰地端起碗来,连菜带饭飞快地扒了大半碗下去。
她长这么大从没有过这种肚子吃到撑的经历,更不记得上次动荤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常年克化野菜糊糊的肠胃一时难以接纳大鱼大肉的宠爱,加之吃得太快,肚子竟有些隐隐作痛起来;更要命的是,难得饱饱地吃了这么一顿上好的饭食,似乎一下子都化成了乳水,春娘愈发觉得胸口涨痛难忍,整个人由不得心浮气躁,如坐针毡。
翠果只顾着凝神细辨主院那边的动静,又侧耳听了听外面呼啸的风声,皱着眉头道:
“怕是立刻就要使唤人出去寻奶娘了,我得赶紧过去……外头那小风炉上坐着水呢,柜子里有茶叶,娘子要喝茶,劳烦你自己泡吧。”
边说边草草地收拾了碗碟就要往外走。
“哎,姑娘稍等下……”
春娘再顾不得什么羞臊,脱口叫住了翠果,待要说话,自己先飞红了脸,嗫嚅道:
“这么冷天,姑娘也不必出去寻奶娘了吧。要给小少爷喂奶,我,我就可以的……”
一边说着,愈发红头胀脸起来,两只手把衣襟子都快绞破了。
翠果惊讶地“咦?”了一声,眼睛下意识地就望向春娘的胸部,恍然大悟般点头笑道:
“对啊,怎么把你忘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回夫人,看是怎么说。”
这丫头整个人看着都松快起来,满面带笑的,桌子也顾不得收拾,一阵风般出去了。
毕竟寒冬腊月的,天又这么晚了,谁愿意黑灯瞎火地出门办差呢!
没一盏茶的功夫,翠果就转了回来,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了春娘急急地就向外走,顺手还给春娘披上了一件桃粉色撒花织锦斗篷。
“快跟我过去!”翠果笑着说:“这是夫人赏你的,叫你别受风着了凉。”
这一次,春娘直接被翠果领进了淳于氏的卧房。一路走来,孩子的啼哭声越来越近,春娘听着倒觉得心里欢喜,只急切地想把那孩子抱进怀里让他好生吃上一顿,连忐忑都忘了。
待一脚迈进房门,却瞧见淳于氏端坐在榻上,正沉着脸向站在一旁的常嬷嬷冷笑着说:
“能留着我们夫妻俩的命,我们都要叩谢天恩了,还能让咱们带着十个八个奶妈子出来吗?”
常嬷嬷站在淳于氏身侧,怀里抱着个哇哇啼哭的孩子,一边拍着哄着,一边抬手抹泪,哽着嗓子道:
“我就是心疼哥儿!金尊玉贵的小人儿,如今怎的连口奶都吃不上了,老奴这心里觉得忒难受了……”
一边说着,那声音已经变了调。
春娘听得一头雾水,虽不懂她们的意思,也晓得那主仆二人在说背人的私房话,自己在这里实在不妥。但一脚已经迈进了屋子,再退出去也不可能了。
正踌躇间,常嬷嬷已看见了她,立时收了泪,面上重新恢复了倨傲不屑之色,抬起下巴朝春娘点了点道:
“你别愣着了,快过来给哥儿喂奶啊。小心别摔了哥儿。”
春娘便顾不得多想,连忙走过去,从常嬷嬷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搂在了自己怀里。
孩子个子不大,抱在怀里轻飘飘的,虽然一直啼哭不止,那哭声却如新生的小猫崽儿一般细弱无力。
许是闻到了春娘身上的乳香味,孩子一到了春娘怀里就安静了些许,小手使劲扯着春娘的衣襟,把个小脑袋扭来扭去在春娘胸前摩挲着,小嘴里哭哭唧唧个不停。
常嬷嬷忍耐不住,瞪着眼睛斥道:“你倒是快喂啊,没见哥儿都饿坏了吗?”
淳于氏便叫翠果:“搬张椅子给她。”
春娘愕然,心想难不成就在这里喂吗?她抬眼一瞧,见这房里主仆三四个人也都正眼睁睁地瞅着她呢,不由大窘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