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谢韫和衣躺下,宽大袖袍在床上铺开,在烛光中竟显出几分艳丽和虚妄来。
段黍渐渐撑不住闭上了眸子,沉睡过去。谢韫陪他躺了会,直到听到平缓的呼吸,才悄无声息侧过身,趁着渐渐微弱下去的烛光,望着段黍的侧颜出神。
瑞亲王辅政时,也曾意气风华,受万人追捧,被天下人赞扬,丰神俊朗,哪有如今这般狼狈模样。谢韫盯着看了良久,伸出手,指尖从眉眼轻轻拂至唇角,眼里流露出几分讥讽的恶意。
你看,这人装得如此深情,却还是没有将你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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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还候在门外,谢韫出来轻轻合上门,赵侍便率先站起来,压低声音道:“大人,你没事罢?”
大管事紧随其后,迫切道:“王爷如何了?”
“没事了。”谢韫淡淡道,“人都撤了罢,殿下睡醒便好了。”
大管事赶紧“诶”了一声,却还是不敢随意将人撤了。若瑞亲王并未像谢大人所说,他们随意将人撤下,放瑞亲王出去,若伤了人,那他们的脑袋就得落地了!
谢韫不欲多管闲事,带着人从来时的侧门悄无声息离开了。
临走前赵侍看了眼大管事,似乎想说些什么,被谢韫叫了一声,便只得作罢,随着大人离开。等他们的马车驶过一段距离后,他才愤愤为谢韫抱不平:“瑞亲王府的人未免太过于不识好歹。”
谢韫翻阅着书册,淡淡笑道:“随他们去罢。”
瑞亲王以前不待见谢韫,再者他在坊间的名声本就不太好听,亲王府上的那些人自然也没什么好态度。
谢府的人常年伺候谢韫,虽心疼大人饱受非议,却人轻言微,总是无可奈何,赵侍坐在外间独自叹着气。谢韫听见叹气声,眼皮轻轻颤了颤,却并未言语。
无人发觉他们马车后闪过的一抹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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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颂沉着脸,才跨进门便见着闻观棋身边的小厮急匆匆跑来,急切道:“将军,棋哥儿正吵着找您呢。”
谢首辅离开后不久,大将军就将棋哥儿交到他的手上不知踪影。闻观棋见不到兄长,在书房撕了几本书,耍了好一通脾气。
“马上去。”闻颂道。
谁惹大将军生气了?这小厮心底纳闷,小跑跟在将军身上,抹了一把冷汗,险些跟不上将军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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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韫刚从马车上下来,便见婢女惊春交握着双手在门前急切地转来转去,见到他脸上一喜:“大人可算回来了。”
赵侍疑惑问道:“府上发生何事了?”
“圣上来了。”惊春疾声道,“赵荷姐姐抽不开身,让奴婢来门口守着大人,奴婢可算等着大人了!”
谢韫刚从瑞亲王府出来,身上被沾染了浓烈的酒味和沸骨散特有的奇香,便先回卧房换了身衣裳,才让惊春带路。
“圣上可说了为什么来?”谢韫问。
惊春摇头道:“奴婢不知,不过圣上并非独身,圣上还带了一个极为俊俏的和尚来呢。”
和尚?谢韫拢起双眉,却始终无法揣摩出圣上此行的目的,只得作罢,让惊春赶紧带他去。
所幸谢府规模并不大,不到半刻钟谢韫便看到了圣上背影,身侧还站着一个身着朴素佛衣,身姿挺拔、双手合掌竖在胸前的和尚。
谢韫脚步慢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将喉间的痒意压了下去,平复了呼吸才慢慢走近水榭。
安德平小声提醒圣上谢大人来了。
于是圣上放下茶盏,转过身便见着呼吸依旧有些急促的谢韫,顿了一下,才笑道:“谢卿可让朕好等。”
谢韫唇角带着歉意,正要行礼时,便听见圣上淡声道:“不准跪。”
于是谢韫便转跪礼为拱手礼,满带笑意道:“圣上万安。”
“过来坐。”圣上也笑道,“昨日春猎结束便不见你踪影,今日又去哪儿了?”
“府上闷得慌,便随意出去走走。”谢韫视线转向站在圣上身侧的那位敛眉低眼、安安静静的和尚身上,似是不经意问道:“这位是?”
“贫僧空寂。”空寂转过来,朝谢韫行了个佛礼,声音淡漠,“谢大人见安。”
——这和尚长得高鼻深目,果真如惊春所言,是极为俊美的模样。
“朕让瑞亲王亲自去请了空寂大师来。”圣上笑吟吟道,朝谢韫招手,示意他往自己身前站过来些。
原来瑞亲王急匆匆出京城是为了这事。谢韫抬起眼皮看了眼圣上,却依旧揣摩不透圣意,往圣上身前走了一步,便被圣上抓住了手指。
圣上拉着谢韫又往他身前走了一步,两人衣摆虚虚碰在一起。
“一路赶来的?手心出这么多汗。”圣上皱起眉不悦道,又忽然停下来,仔细嗅了片刻,压起了眉心,“你方才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