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人落水了!”有人惊恐叫道。
“谁?谁落水了?”
“大人!”是赵侍的声音,“快,去请郎中!”
噗通几声,有人跳下了水,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
谢韫并不知道后来如何,被捞上来时短暂清醒过片刻,已然被冻得没了知觉,身上的水打湿了一直被赵侍护在怀里温暖干燥的狐裘。
赵侍抖着身体哈着热气,不断搓着谢韫冰凉的指尖,抖着手给他套上狐皮手套,再将滚烫的手炉塞进谢韫手里,匆忙回头看了眼河中央。
那里只有一只空荡荡的小船飘在河面上。
若非他们今日并未跟上来……
赵侍皱紧双眉,心底压抑着怒火。
谢韫落水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甚至连宫里的那位也听闻了风声。天子震怒,勒令锦衣卫着手去查。
锦衣卫与御医骑快马同时出了宫门,分两头一路疾驰。
谢大人是那位的命根子,是断断不能出任何差错的。御医冷热汗交替打湿了衣裳,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戌时三刻赶到了谢府。
此时的谢府正陷入一片难言的、压抑的安静中,御医一迈进去就险些跪在地上,扶着门框才站稳了脚。
“御医来了!”
不知道有谁大声说了一句,这些人就自觉让开一条道,御医一边道谢一边匆匆走向床边。
绣着金线的床幔放下挡住了他的视线,谢韫双眼紧闭窝在床褥中,嘴里含着人参吊命,只伸出一截莹白清瘦的腕子,细得令人心惊,仿佛一折便能断。
御医打开药箱,仔细叠着方巾搭在谢韫手腕上,闭着眼仔细把了会脉,才沉吟让人拿来纸笔写方子。
“我家大人如何?”赵侍立即问道。
房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许多人忧心忡忡围着,皆热汗淋漓。御医擦了擦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叹气道:“谢大人脉象微弱,但看今晚,熬过了便无恙了。还好、还好……”
他说着将方子递给赵侍,赵侍立即让人去抓药。
“这些年谢大人虽一直在调养身体,但也遭不住这么折腾。”御医叹了口气道,“待谢大人醒后,让他多泡几次热汤去去体内寒气。”
谢韫身体孱弱,又因出身微末,早些年很是吃了些苦头,拜官时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幸而得到圣上垂怜,好生将养了几年,才慢慢养好了一点身子。
可依旧是个瓷娃娃。
赵侍苦笑道:“我省得。”
御医又嘱托了几句才离开,赵侍将人送至门口,正要折返回去时,忽然瞥见停在黑暗中的马车,悄无声息地不知停了多久。
赵侍脚步一顿,嘱咐门房道:“大人意外落水,至今昏迷不醒,不便见客。若有人登门拜访,便拒了罢。”
守门的下人应道:“小的省得了。”
后半夜的时候谢韫忽然发起高热,谢府上下的心一下提到喉咙,郎中请了一个又一个,熬好的药热了一回又一回,谢府的灯彻夜未熄。
直到天蒙蒙亮时,谢韫醒来喝下一碗汤药,状态才看看稳定下来。
赵荷差点落泪,被赵侍低斥了几句,才将泪憋了回去。可当她抬头看过去时,赵侍的眼眶分明也是红的。
对谢韫而言,冬日很难熬。
冬日天寒地冻、冰雪严寒,甚至对普通人来说一阵只是需要加件衣裳的寒风,于谢韫而言也非常致命,更枉论掉入冰冷刺骨的河中。
谢韫落水时赵荷三人都在附近,自然看见了他如何落的水。
赵荷不禁抱怨道:“王妃逝去这么久,大人又待瑞亲王一片真心,瑞亲王何必下如此狠手?倘若昨儿我们没有跟着大人,那大人不就——”
“他不敢。”赵侍冷冷地说,这会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于是连敬称也不用了。
赵荷讪讪,闭上了嘴,于是屋内又安静了下去。
天亮时,谢韫已经不再发热,却依旧昏迷不醒。
在他昏迷期间,忽地闻到一股淡淡的、冷冽的沉香,接着有人扶着他的头枕在腿上,温热干燥的手指从耳垂抚到唇瓣。
谢韫被扰得不胜其烦,抬手攥住了作乱的手指,又循着温暖的地方钻了钻。头顶传来一阵闷笑,这人换了只手抚摸了会他的脸,在碰到面具时顿了顿,终于停了下来。
这人陪了他一会才离开,临走前道了句:“不必告诉他朕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