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子刘荣也在这里,栗夫人不在此处,因为薄皇后不在。 薄皇后是刘启做太子时的发妻,文帝皇后薄氏的同族,她一直无子无宠。 窦太后还记得这个媳妇,喝酒之前她问刘启,“薄氏不在?” “母亲也知道,她一向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刘启笑着说道。 薄皇后当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没有一个女人能心平气和的参加自己的丈夫为了别的女人怀孕的宴席。 这个原因在场的成年人都知道,但不会有人戳破这层窗户纸。 夫妻感情如何到底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窦太后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和刘启说:“她到底是你嫡妻。”劝着儿子,心里却觉得薄皇后有些小家子气了。 “母亲放心,朕心里有数,您请举杯。”刘启说。 下面的人听不清上面两个人低语,等窦太后举起杯盏,诸人也一样举杯,连陈娇都一起随人举起装着清水的杯子。 酒宴结束,陈蟜牵着妹妹的手和馆陶长公主神神秘秘地说:“娘,我有个好东西要给妹妹看。” 这皇宫姓刘,馆陶长公主自然放心,只是嘱咐儿子:“走路慢些,别摔了你妹妹,出门前和祖母与外婆告别。” 七岁的陈蟜和妹妹说:“牵好哥哥的说,想尿尿提前说。” 奶娘小声说:“翁主是姑娘家,公子说话得斯文些。” 陈娇不知道这二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来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她心里也生不出好奇心。而窦太后、馆陶公主、刘启三人应该有话要谈,她留在这里更没意思,不如跟着陈蟜去外面走走。 拉着妹妹的手,陈蟜放慢脚步带着妹妹到了刘启和窦太后身边按着她行礼,然后童言稚语恭恭敬敬的说:“皇祖母,舅舅,蟜儿先行告辞,带着妹妹去走走。” “去吧,小心些,慢些走。” 木制大门被人打开,陈蟜握着妹妹的小手,迈门槛的时候回头盯着,“小心门槛”,陈娇看了一眼紧张的陈蟜,提着裙子,抬着短腿慢慢跨过门槛。 见她平安无事,陈蟜松了口气,门口有几层阶梯,他又说:“二哥抱着妹妹下去好不好?” 陈娇摇摇头,自己挪着慢慢下去,一共还不到十个阶梯,慢着点还是走得了的。更何况,让一个小男孩儿抱着,她心里古怪。 因为妹妹表现喜怒的时候很少,便是见她摇摇头,陈蟜心里都一阵觉得受宠若惊。 其实妹妹也是亲近他的,要不然怎么会让他牵着手,答应和他一起玩呢。他已经打算好了,一会儿也不用妹妹说什么,他说一句,妹妹同意便点头,不同意便摇头。 陈蟜计划得好,拉着妹妹顺着宫里宽阔的大路往前走,不一会儿他带着阿娇走到了一处回廊里,回头对跟着他们的两个奶娘和七八个侍女说:“把灯给我,你们退下。” “这……女婢要跟着公子与翁主……”,奶娘站在那儿小心说道。 陈蟜双眉倒竖,一张小脸沉下来,说道:“母亲可没叫你们跟着,我也不为难你们,我灯笼拿来,在这儿等着吧。” 奶娘打量了一下四周,回廊尽头是一个观景亭,外面一边是一个由花盆堆成的花畔,里面是一些娇贵的花儿,听说皇帝爱惜之物。另一边是小湖,但这不需要过于担忧,因为亭子里的围栏很高,孩子跨不过去。 陈蟜见奶娘不说话,直接夺了一边侍女的提着的灯笼,带着妹妹抬脚往前走。奶娘看着二人的背影,心里虽然有几分担忧却不敢跟上,说到底陈家兄妹是主人,她们都是奴仆。 任何一个主人,哪怕是幼童,要责难奴仆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反之奴仆不管冒犯多幼小的主人都是有生命危险的。 相比陈蟜只随着馆陶长公主入宫,陈蟜更常出入宫廷,对这里也更熟悉。 二人到了亭子里,他把灯笼塞到阿娇手里,下一刻脱了外衣,垫在地上,把阿娇按在衣服上令她坐下,丢下一句,“在这等着哥哥”,转身退出回廊跳出去,直接钻到了那几盆花中间。 忽然一阵风来,阿娇身边被放在地上的灯笼里面烛火抖了几下就灭了,四周陷入一片昏暗。 陈娇往回看,那里是他们来时的宫殿,她曾在馆陶长公主那里听过只言片语,她的皇帝舅舅是爱美景,偏偏他又是皇帝,只得爱美人鲜花,毕竟这两样东西对皇帝来说最容易得到,也最不铺张,毕竟他还是一个节俭的皇帝。 对一个皇帝来说仅仅将爱美之心落在这两处,实在是有几分寒酸了。 陈娇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坐着看天色,星星已经铺满天空了。 不一会儿,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但经过亭子却没有停下来,陈娇站直了身子,她顺着栏杆的缝隙看过去。 不是陈蟜,而是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她前不久刚刚见过的王美人,另一个她没见过,也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衣服,在黑夜里看着并不清楚。 二人距离亭子不远,却都靠近湖边,王美人不肯再往前走,她低声说:“这里够隐秘了,阿六,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穿着紫色衣物的阿六停下往前迈的步子,和王美人一起站在离湖三步远的地方,她咬了咬唇,看了眼王美人鼓起来的肚子说:“这孩子生下来之后,姐姐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做?” 夜风瑟瑟,二人裙摆和发丝微微浮动。 阿六这个问题实在有几分古怪,这孩子生下来她也做不得什么主,“阿六,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看她不解,阿六提醒王美人一句,“薄皇后至今无子,姐姐这一胎若是儿子,可愿意以此投诚?” 话里意思就是让王美人把生下来的孩子抱到薄皇后身边,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王美人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有两个女儿,温顺可爱,皇后若是寂寞,可常去陪伴。”王美人说。 阿六看着王美人说:“就算不是儿子,皇后娘娘必定会明白你的心意。” 可是万一是儿子呢?阿六这样想,王美人也是这样想。 “这话是薄皇后命你问的?”王美人尽量平静的问。 陈娇听二人对答,却觉得这个阿六不是很聪明。王美人几年前就直接向窦太后尽孝,待薄皇后平常,显然就不看重薄皇后。宫里一个女人怀孕说容易也容易,说困难也困难,除了受宠的,还有大把不受宠连皇帝都没见过的。 就算这一胎不是儿子,一个母亲怎么可能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送给别人? 更何况妇人怀孕生子,是男是女各占五成把握。 母凭子贵还是一个希望,没了这个孩子可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陈娇却知道这孩子未来真的是皇帝,阿六若是能说服王美人把孩子送给薄皇后那笑话可就大了。 “不是薄皇后,是我自己。”阿六说,王美人匪夷所思的看着阿六,这份惊疑想当一部分是发自内心,阿六继续说:“我曾是皇后身边的的侍女,成了陛下的女人也是为了能够得一个孩子送给皇后,可是我没用,不得陛下欢心。” 这可真是忠仆……阿娇想,她每一次见古代的忠仆,心里都会生出几分疑惑,居然真的有人如此驯顺? 她对这种人通常都是看另一种生物一样看待。 人原来真的可以驯服…… 湖水在明亮的繁星下像镜子一样反射着柔和幽深的光芒,夜风顺着人的衣服灌进去,有些冷。 阿六忽然扣住王美人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问:“姐姐你能把孩子送给薄皇后吗?” 当然不能! 王美人没说这句刺激阿六,而是说:“今天你邀我过来,阿六我是担心你信任你才过来的,难道你要害我性命?” 阿六心中还犹豫,但她的确有心把不情愿答应自己的王美人推下去,但因第一次杀人放火,不太熟练,心里慌乱的很,只是紧紧抓住近在眼前的王美人。 平日里王美人比不得阿六力大,眼下怀孕又顾忌腹中胎儿,不敢搏斗,好一番软语相求。 一会儿说自己曾借了钱给阿六,一会儿又说做了吃的给过阿六,现在好生难过心痛。 两个人僵持不下。 种种声音顺着夜风落到了陈娇的耳朵里,她难得产生发自内心的苦恼。 上天给她一个机会,可以看着王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消失。 现在问题是她要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