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在南方长大,整个人浸透了江南的温软似的,沈清说话时语速总比旁人要慢一些,软趴趴的音调,传到耳朵里,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地多出几分平静。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小习惯,就是句末爱拖长音。
这点对着外人的时候,是不疾不徐,平静安稳的感觉,而对着亲近的人,则会无意识地语调微微上扬,于是总像是在撒娇似的。
傅庭宴对着他的问话无动于衷,他的视线在沈清的身上顿了一下,随即便冷漠地移开,迈步走向了床边的柜子,拿起那上面的一叠纸,眼看就准备离开。
沈清张开的双臂间空落落的。
他垂下眼,但脸上却没有难堪的神色,只是把手臂放下,直接站了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先是飞快地伸手拽住了男人的衣角,随后又抱住了他的腰。
青年仰着脸,又长又翘的睫毛下,漂亮的瞳孔被暧昧的昏黄灯光染成一片琥珀色,专注地倒影出一个人的影子,像浓稠又甜蜜的蜂蜜,热烈而诱人沉沦。
“我很想你。”他小声说。
那片桃花眼的眼尾染上一片薄红,有点委屈似的,表情坦荡纯然,动作却背道而驰,手指顺着男人的腹部分明的肌理,直白地往下探了下去。
傅庭宴终于有了反应。
他一把抓住了沈清的手,眉头狠狠地皱起来,眼神极冷,阴影下,男人的眼睛仿佛一口深井,缓缓掀起了波澜。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朦胧地照亮房间的景象,外面一片寂静。
沈清被弄哭了,又长又翘的睫毛上沾着湿润的潮气,想起来什么,勉力把人推开一点,趴在傅庭宴的肩膀上,挣扎着说,“对了,你晚上吃饭没有?冰箱里还有我做的饭,你要不要先吃一点……”
是转移话题,也是一种含蓄的祈求。
“不想吃。”傅庭宴终于淡淡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掐着怀里人腰的力度却格外发狠,又重又凶,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他眼里的一片冷然。
也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不想理。
等到沈清终于呜咽着开始求他的时候,他也没有理会,声音除了略微低哑了些以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语气冷淡,“叫什么,不是你自己要的?”
他说得沈清没办法反驳,有点委屈地抿紧了唇,眼角一片潮红。
他太瘦了,轻飘飘的,和男人力气悬殊,被欺负狠了也只能紧紧地抓住了男人的肩膀而已,肩膀有些颤抖,仰起的脖颈细长,像濒死的天鹅一样脆弱的漂亮。
但即使这样,他也始终眨也不眨地望着傅庭宴的脸,任汗水流进了眼睛里,带起一阵干涩也不愿闭上。
样子乖的不像话。
傅庭宴便拉住他的手臂,把人拽了过来,全没注意到这个动作让沈清整个人忽然颤抖了一下,脊背猛地一僵。
他拉的是青年受伤的左臂,用力且粗暴。
刺痛让沈清的脸色有些发白,白皙的脖颈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眉头因为用力忍耐而拧起。
但他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喉咙里的痛呼,只是用低低的声音,模糊地喊了一声“疼”,然后在对方松开力气的空隙,把左臂挣脱了出来。
傅庭宴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伤而已——即使连谭星文都会询问一句。
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第二天醒来,沈清感觉全身骨头都被拆了一遍的难受。
他皱着眉头,被光线刺到,头一回没有理会,反而把脸往枕头深处埋了埋。
直到昏昏沉沉地不知道又过了几分钟,枕头下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九点了。
沈清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换衣服,洗漱完,推开门,却意外听到了别的声响。
油锅中特有的噼啪的爆炸声,伴着袅袅的香气进入鼻腔,视野中映出厨房里忙碌的另一个身影,让他清醒了一瞬。
他有些惊讶地走过去,打量了穿着围裙的傅庭宴几眼,又看向桌子上面的面包,带着几分不确定:“啊……这是你做的?”
傅庭宴没有抬头,把锅里煎好的鸡蛋和培根盛在盘子里,脱掉围裙,在桌子前坐下,这才开口:“恰好今天没什么工作。”
桌子上的食物很简单,就是面包,培根,鸡蛋,午餐肉,这些做起来简单吃起来也方便的东西,看傅庭宴算得上娴熟的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
自同居以来,这其实还是对方第一次在家里吃早饭,以至于沈清也刚知道他还会做这些。
他看着桌子上的东西,没有立刻坐下,而傅庭宴也没在意,自顾自地拿起了筷子。
在同一片空间生活的两人之前有种奇怪的氛围,即使已经做过了再亲密不过的事,下了床,男人的态度依旧冷淡得像是面对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室友。
就像是他当初强调的一样,他们并不是恋爱关系。
沈清也不生气,傅庭宴不理他,他便主动开口,声音温软,带点玩笑的打趣:“看起来不错……唔,这里也有我的一份吗?”
他长长的睫毛轻轻上下扇动了一下,语调带着对亲近的人的亲昵,灿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亮他脸上一片盈盈笑意。
傅庭宴放下了筷子,淡淡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不用装模作样的,我还没有小气到这种程度。”
一句话,瞬间击破了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
他回答得这么不给面子,沈清脸上的笑容也几不可见地略微黯淡了些,他“哦”了一声,默默坐下来,两人安静地吃了一顿饭。
傅庭宴的手艺只能说一句一般,也就是没有煮糊的水平——当然,也有煎鸡蛋不需要技术含量的原因。
没几分钟,他便速战速决地吃完了早饭,站了起来,把碗筷放好,拿起外套便出了门。
沈清目送着他离开,直到大门关上才收回视线,接着把餐具清洗干净,拿起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坐下歇了歇。
这具身体的体质太差了,180cm的身高,体重才不过125斤,轻飘飘得仿佛纸片人,偏痛觉神经还特别敏感,昨天被折腾一通,到现在都不太能缓过劲来。
不过他原来也有或多或少有这些小毛病,所以倒还不算落差太大。
——或者说相比起来真正落差的,还是他死后穿越重活了一次,竟然还是脸盲症病人这件事。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脸,还有一样的病……
沈清垂着眼,捧着杯子坐了几分钟,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走向客厅最右边的房间,推开了门。
从他住进这里以来,对傅庭宴提出的唯一的要求,就是收拾出来这个小房间给他。进入这里,他的脚步几不可见的轻快了些。
房间开着窗,窗帘被风轻轻吹起。
屋子里很空旷,没什么多余的陈设,前半部分的空间放着一个画架,旁边的矮桌上放着颜料和画笔,另一个角落里放着琴谱架和一把小提琴,靠墙的地方有一个米白色的小沙发。
安静,明亮。
沈清照例缓步走到画架前坐下,调整了一下姿势,拿起了画笔,缓缓勾勒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今天,他画的是素描。
青年的动作很流畅,线条利落,几乎没什么涂改,能看得出来功底很好。只是和正确的顺序不一样,画出轮廓后,他并没有把应该先画的五官描绘出来,而是笔尖一转,选择了细化头发,身体……
渐渐地,其他地方都已经完成,最后惯例在脸部停住了。
素描纸上,五官一片空白。
沈清对着画坐了一会儿,笔尖有些迟疑,想了想,试探着添了几笔,只是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全部都擦掉了。
接近中午,他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看了眼时间,给小喷壶里装了水,走到了窗台。那里放着一盆绿萝,生长的很茂盛,一大从浓郁的绿色,看着就让人心情舒适。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习惯之一,一定要在居住的地方养一盆绿色的植物。
最近照料的不错,这盆绿萝长得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