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他并不以本宫称呼自己,苏亦宸心里不由微微一动,一声姝儿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顾忌到毕竟君臣有别,迟疑了一下还是回了一句,“那么臣先开始了。”
落姝眸光一暗,飞快地将眼中的感情敛去,微微一笑,“若是输了可要受罚。”
苏亦宸点点头,灵活地移动起属于自己的六个棋子,弹射棋子,千方百计想使属于自己的棋子通过棋盘中间的隆起部位直落对方的圆孔中。
弹棋,看似简单,其实非常复杂。作为游戏的双方,不仅要眼手并用,中间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与疏忽。弹、拨、捶、撇、捻,招招虚实,步步阴阳。在阻止对方棋子入洞的同时,还要突然袭击他的棋子使之不能动弹。最后,看谁能使自己的六枚棋子全部攻入对方的孔洞,就算胜利。
苏亦宸一玩上手,心无旁骛,显然已经忘记了对方的身份,毫不客气地阻断了落姝所有的棋子,眼看最后一枚乌木棋子即将入洞,落姝忽然做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动作,她居然用手指点蘸了一些石粉,朝她面门弹来。趁着她扭头躲闪之时,高湛飞快地把他的两枚棋子弹入洞中。
苏亦宸顿时恼了,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将棋盘一推,脱口道:“你也太狡猾了!这不是耍赖吗!”
落姝不但不恼,唇边的弧度反而弯得更深。
苏亦宸知道自己一时失言,刚想说什么,只见落姝又开口道:“这些日子我因政务繁忙,对你不免有些冷淡。不过,”他手里依然把玩着那枚棋子,“即使我是公主,是九千岁,也依旧是你的姝儿。一切都没有改变,明白吗?”
苏亦宸心头一松,笑道:“那在无人之时,我还是叫你姝儿?。”
落姝立时眉眼舒展,嘴角含笑,道:“对了,今天让你看样新奇的事物。”说罢,他推枰而起,令宫人将东西呈上来。
不一会儿,宫人呈上了一壶葡萄美酒和一双透明的琉璃酒杯,长恭对曾在宴席上见过的葡萄酒并不惊讶,倒是对那透明的杯子有几分好奇,只见杯子微微带蓝,半透明状,阳光照射在上面,熠熠生辉。
“好漂亮的杯子!”
落姝笑了笑,“这是从别国过来的琉璃酒杯,你看着。”他伸手拿起了酒壶,往琉璃杯里面倾入一些酒。杯子的颜色一下子变了,变得如同水晶一样折射着绮丽光泽……
苏亦宸讪讪道:“姝儿,我要告辞了。”
“等一下,”落姝顺手擦了擦他的脸,笑道,“这脸上还沾着滑石灰呢,花猫似的,就打算这么出去?”
就在手指和肌肤相触的一刹那,一种莫名的悸动瞬间传遍他的全身,难以言喻的美妙触感,温热的、舒缓的、带着淡淡花香的气息,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变得恍惚、沉醉……他低下头,那双桃花眼缓缓地荡起了微澜。
落姝察觉到苏亦宸忽然微微一顿,抬起头来,只见苏亦宸的脸上已敛去了笑意,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带着一种半明半昧的眼神,仿若最深最稠的湖水,正将她温柔包围。
窗外,光影逆流,一阵风吹过,正好吹落了一树桃花,刹那间一股悠远清淡的芬芳撒了开来。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落姝蓦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望着苏亦宸的背影,落姝闭上了眼,静静聆听着窗外风吹树叶沙沙的响,心里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纷乱。
苏亦宸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听到不远处的凉亭里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琵琶曲声,曲声音色醇厚,音质饱满,犹如迦陵频伽的云妙之音,循声望去,却见到亭子里有人在弹奏琵琶,而坐在一旁聆听的贵妇正是昔日的皇后,当今的李太后。
太后今天穿着一袭紫色薄罗金缕裙。一阵风起,金缕长裙拖曳荡动,华贵无双,镶嵌了光玉髓的赤金手镯将她的肌肤衬得更加白皙。
她正寻思着,太后正侧过头来,眼波一转,显然已经看到了他。
苏亦宸本想当作没看到,可以偷懒少行个礼,但既然现在已经被发现,也就干脆走上了前,朝着李太后行了个礼。
李念儿轻轻一笑,指了指弹奏琵琶的那人道:“既然来了,就听弹奏一曲吧。”
苏亦宸这才留意到那弹奏琵琶的人是位年轻男子,深邃的五官昭示了他不同的血统,他心里一动,莫非这就是那个近来传说中颇为受宠的异国人?
“原来这位就是宁康伯,百闻不如一见。”男子抱着琵琶起身,不卑不亢地道。
苏亦宸仔细一看,发现这和士开虽是异国,却偏偏生得眉清目秀容貌俊雅,兼之又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嘴角尽是笑意,阳光映到他脸颊上仿佛笼了一层绯霞,难描难绘,无可形容。
“大人的琵琶声,在下刚才已经领略了。”苏亦宸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心里却有些纳闷这位和大人在后宫怎么如入无人之境,看来确实不是一般的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