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明白了为何她会扭捏了。她真的长大了。胸前变得十分尴尬。回去后她洗了澡换上新买的连衣裙,浅绿色,大裙摆,纤腰合围,“师父,你看好看吗?”
霍不弃穿了新买的浅杏色裤子和白T恤,正扳着坛子喝她存了几年的桃子酒,眼皮都没抬,“好看。”
她哼了声,回到她的那个大山洞去了。
晚饭没人做。他像往常一样去哄她。她的巢穴空间很大,里面放了许许多多的坛子,多半是酒,少数是各种腌制的小菜,做的肉卤,咸螃蟹。
她的床铺了厚厚的蒲草,上面放了厚厚的褥子,褥子上放了竹席,她头朝里躺着。他把手臂伸过去,“咬这里,这里还有一块好肉,是你以前没下过嘴的。”
扑棱爬起来,她的手按在他的脖颈处,“咬手臂不解恨,我要咬这里。”
霍不弃打了个冷战,磨磨唧唧把衣领往下扯了扯,眼睁睁看着她的獠牙露出来,朝着自己而来,连忙闭上眼睛,连菊花都紧了起来。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发生。她柔软的唇贴在他的脖颈处没有动。他的丹田又轰然开了炉,里面熊熊燃烧起一团火。他的心脏也难受起来,肝脏肠子肺也难受起来。
他一把推开她,“你有病啊。”
山洞没有自然采光,一盏油灯灯光微弱,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好久没出声,连呼吸都隐匿了。霍不弃浑身燥热,先行一步退出来。
晚饭很丰盛,两个人沉默吃着。往常师徒二人这时不晓得磨牙交战了多少个回合了,这么安静,他不太适应。
“还有两个礼拜我就中考了,这次摸底我是全县第一,肯定会去一中,师父,我去一中旁边租个房子,你也搬去,我好方便照顾你。”
霍不弃说:“我暴露了。回来的路上,你听见那些女人说的话了吗?”
她说:“我不在乎,我自己一个人住这里,从五六岁镇上就有人编排我,早习惯了。”
“可是名节对一个女孩子是很重要的,小千,你现在还小。”他很少这样一本正经说话,自己也觉得别扭。
“我们问心无愧。”她搁了筷子,端着碗筷去了山泉那里。
霍不弃跟偷了别人钱似的,紧张心虚。他有句话没有说出口。她问心无愧,他问心,却有愧。
这小丫头这六年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从开始的装酷,到后来整日笑靥如花,没事儿还哼个小曲——这里没通电,她没什么机会看电视的缘故,唱歌没一句能找到调门。
他对她也算倾囊相授,个中辛苦不与外人道,她小小年纪竟然也能坚持下来,乐意与他分享把欺负她的人打趴下的桥段,还不忘补充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不惹我,我不会动手的。”
她的天分极高,到了第三年就已经可以与他一起在林间与野兔赛跑,并把兔子跑到投降。
他跟她讲许多外面发生的事,她就跟他讲她看的书。她无比热爱看书,赚的钱大都买了书,正版盗版来者不拒。
变化是从她十二岁开始的。她开始拔节长高,且开始发育,开始害羞,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有时看着他的脸,看着看着自个儿的脸就红了。
他年长她十四岁,自然懂得这是怎么回事,多少次想敲打敲打她,话到唇边,又舍不得。他二十六七岁,男人的正当年,一个妙龄少女整日在自己身边,有那么点耳鬓厮磨的感觉。
他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每次动心思都会骂自己一百句“畜生”。私下已经做过好多次决定,走出不到三里地他就后悔。
现下,霍不弃也有些摸不准自己的心了。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发觉这张板床真特么不舒服。她换了纯棉的睡衣走进来,将一杯温水放下,“温度刚刚好。”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着他手背朝外挥挥手,“往里点。”
下意识朝里挪了挪,把半张床留给她。
不是没有一起躺过。她小时候躺在这里,两个人天南海北聊着天,聊着聊着她就睡着了,有时就在一张床上睡到天亮,有时他会把她抱回她的床。
可这次,似乎哪儿不一样了。
她身上很香。是一种廉价的叫孩儿面润肤霜的味道,奶香奶甜。她那么随便擦点润肤的东西,就觉得肤如凝脂。
霍不弃轻轻拉了被子盖住自己的下半身。
“师父,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他大分贝笑着,“我霍不弃怕过什么?”
“师父和徒弟不能在一起吗?”她侧过身看着他,“杨过就和小龙女在一起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表白,霍不弃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把手找到他的,握住,“我想好了,高中我去县一中,大学我去清华,你陪着我,大二我就满十八岁了,我就可以……”
“你有毛病吧。”他粗暴地将她的手甩开,从床上爬起来,一脚将她踹下床。没有防备之下,她摔了个结实,痛得好一会没起来。
本来想说什么来着?一句也想不起来了。霍不弃真想给自己一拳。应该要补充些什么,却一句也没补充出来。
她捂着胯骨一瘸一瘸走出去。
三更半夜,他后悔得肠子都绿了。
她睡着了,枕边洇湿,脸上泪痕未干。
他便开启了碎碎念,不晓得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墙上的壁虎听。
“小千,师父从小跟着我的师父云游长大,念书只读到小学四年级,除了会些功夫没有其他谋生的手段,我不愿意开武馆,不想给人做保镖,不愿意做苦力,不想给人打工看人脸色,更不想……被有钱有权的女人包养……”
“现代社会,留给师父这样的人没多少条路。小千,师父在你这里软饭硬吃了六年,是我人生最安逸的六年,看上去是我罩着你,其实全是你在照顾我。小千……”
他哽咽住,“你学习这样好,师父很欣慰,去了一中,好好学习,考到清华,给师父争光。可是,师父不能耽误你,不能用我自私的贪欲把你困住,未来你会遇到更合适的男人,他会像师父一样对你好,但一定不像师父这样……无用……”
再次哽咽住,“……小千,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世间所有的相遇都会面临别离,谢谢你陪师父走了这一段……小千,江湖路远,一别两宽。”
霍不弃不见了,什么东西都没带,她一直以为他是外出散步了,随时会出现在门口,敲敲门板说,“瞧,师父又跑死了一只兔子。”
可接下来,三天,五天,他再也没有回来。
她哭了六天六夜。
中考结束后,她在镇上找了好几份兼职,倔强地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她不知道,那些日子霍不弃就坐在山中的高树上,看她开心地笑着邀请新的朋友到她的石屋做客,才翩然离去。
他的徒弟,自然是最坚强的。
那是几个穿戴极其考究的年轻男孩,十七八岁的年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她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不被霍不弃拖累的人生。
霍不弃,该放手了。
无风,树梢晃动,她倏地转过头看去,天空中,只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悠然飞过。她静静发了会呆,就听到对面这个大男孩温和地用有些蹩脚的普通话说,“千千,我申请的学校,是斯坦福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