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潇觉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回答,明明只问过她一人,又哪里来的似曾相似?
“我等你做好准备为止。”
无论多久他都愿意等下去。不要拒绝,让他伴在身旁。天再高、海再阔,世间繁花开遍,他愿一世眼中只她一人。
秦飞飞浑浑噩噩回到食肆,母亲正在给客人结账。瞧见她回来,眼睛虽盯着柜台上的碎银子,下巴却扭向她,“回来啦,都谈了什么?”
“没谈什么。”
秦母抬起头,鼻哼一声,“平时说话的精气神都哪里去了?跟蚊子一样。还说没谈什么?这都看不出来,真当我这妈是白当的?”
“妈,你先结账吧”人多着呢,不方便说话。
“行吧,女大不中留,跟青年男子有悄悄话了。”秦母虽语气带着醋味,眉眼却藏着笑。
秦飞飞忽然有些气她当着买单客人的面说“女大不中留”。她“中留”得很,可以在母亲身边留成老姑娘!
“真想知道啊?”
“想啊,天底下哪有母亲不想知道女儿事的?”秦母埋头找上些散银,客人接过银子转身离开。
“谈了亲事,妈,等你忙完,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秦母蓦地抬头望向她,眼神中带着几许茫然。
白皙到隐约可见血管的手背伸向柜台,在半空顿住。
秦飞飞顺着那只好看的手抬头,眼前人长眸低垂,容颜似染了冰雪般剔透隽雅。孟观许!
孟观许出生于书香门第,父亲官居丞相。年纪轻轻硕学通儒,以状元之才担任翰林院修撰,前途不可限量。麓城未出嫁的权贵女子不一定都想成为皇亲国戚,但或许尽皆幻想过嫁入孟家。
食肆的茶叶由秦飞飞走访多地后特意挑选,不售卖,专供食客用膳时饮用。
孟观许显然被茶吸引,时不时会光顾食肆,点上清淡小菜,要上一壶好茶,一喝就是一两个时辰。且他不光只喝食肆的茶,偶尔也会带上孟家收集的上好茶叶,邀秦飞飞品评。
虽然孟观许话极少,秦飞飞却忍不住同他说上不少欢喜与苦恼。毫无根基的女子在麓城开食肆,没少被官家或地痞为难,好在有孟观许帮忙周旋。
“观许,你等等。”秦飞飞自身后展架取下一个油纸包裹,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摞蛋黄酥。
层叠薄柔的酥皮裹住香甜软糯的馅料,豆沙绵密,鸭蛋黄咸甜,入口即化,好吃不腻。
她特意做了这茶点送给孟观许,让他也带回家给父母尝尝。
孟观许眸色浅淡,望着人的时候便也显出几分清冷。他将垂握手心的银子放在柜台上,道一声“多谢”,拎着扎在油纸包上的麻绳转身离开。
秦母瞧了会儿孟观许的背影,忽然反应过来,“诶?没找银子!”
秦飞飞鲜少见到孟观许这般,已经算得上患得患失。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回头她若士动问,会不会太冒失?
“没事,等下次过来再找给他。”
秦母也懒得再去想银子的事,将柜台交给账房先生,拉着人就往食肆后院迈开步子。
“妈,你慢点!”病才好的人,风风火火做什么。
“慢不了,再慢,你都要嫁人了!”秦母将她拉到闺房的桌椅前,倒上一口凉掉的茶水仰头喝下。
“凉!我去倒点热水!”秦飞飞说着就要起身,被秦母拉着坐下。
“说吧,我生病这段时间,你跟那个叫景桓的,做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就谈婚论嫁?”
秦飞飞忙摇头,想了想又点头。她确实想同母亲讨论下婚事,但对象不止景桓,还有司空潇。
记忆像是蒙了层层蛛丝,看不清楚,辨不分明。她将景桓和司空潇的情况分别说给母亲听,好让母亲安心。
不是胡搞瞎搞认识的什么风流浪子,全都正儿八经家世清白。
“两个人都向你表明心迹啊?景桓竟然还是皇子?”秦母眼尾快要飞上天。
“秦女士,请留意你的表情管理。”
秦飞飞这会儿烦着呢,前一刻还觉得谈婚论嫁遥远,这一刻已经跟母亲在讨论终身大事。
“那你更中意哪一个?”秦母将茶杯往她面前推过去一些。
秦飞飞盯着杯中茶水晃漾出的波纹,就如她此刻的心情。明明整个身体与想法囿于杯中,却因为感情而心生动摇,“还没考虑这件事,正在想着要不要两个都回绝。”
秦母再度仰头,一杯冷茶被她喝出烈酒的气势。“飞飞,妈妈生重病的时候,你一个人既要照顾我,又要独自支撑食肆,是不是很煎熬?妈对不起你。”
秦飞飞忙扭身握住她的手,“妈,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秦母拍拍她的手背,语气染上欣慰,“为人父母,总希望孩子既能坚强,又能少受点苦。你很坚强,只是妈妈终有一天会走在前面,到时候谁与你共同扶持?”
“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秦飞飞闷闷的,她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担心一旦撒手人寰,她会无依无靠。
可是母亲重病后,她将一切都处理得很好,不一定要共同扶持,独身的日子也很美好。有美食,她一点都不孤独。
“那感情呢?你若真的对那两人一点心都没动,这会儿早就一口回绝,根本不会回来问我。”
秦飞飞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凉水,脑子里某块区域乍然清醒。是吗?难道她也有动心?
“妈妈知道你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却不希望你因为父亲抛妻弃子,就对感情失望。人终有一死,难道就不活了?感情终会消亡,难道就不去品尝了?”
秦母伸出手掌,托托秦飞飞的脸蛋,“我的女儿,会遇到很好很好的男人就算那人不好,也有本事让对方变好就算那人无可救药,也有勇气斩断情丝重新再来。因为她自给自足,洒脱随性,是妈妈的骄傲!”
酸涩自心头漫上眼睛,秦飞飞猛地扑进母亲怀里,内心从未如此刻这般安定。
她像是风雪归人,终于敲开家门,身心熨帖。
“妈,我好想你”秦飞飞哼哼唧唧裹着鼻音,在温暖的怀抱里不肯挪动分毫。
“这么大了还撒娇,妈妈好好的就在眼前,还想啊?”
“嗯,我之前以为,你的病好不了了”
秦飞飞声音渐轻,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拨开浓雾。眼前的桌,桌上的茶具开始摇摆不定。她一会儿听到母亲说“没事的,很快会好起来。”一会儿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飞飞,你妈让我瞒着你”
深陷的眼眶,枯瘦的身体,永远停止的呼吸。火化、黑白遗像、空无一人的房间
“妈!!!”撕心裂肺的声音破喉而出,秦飞飞猛地睁开眼睛,直立起上半身。
绒毯自身前落下,记忆如潮水涌入。开心的、不愉快的、整个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尽数回归。
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母亲去世而落泪的秦飞飞,这会儿哭得像个找不见家的孩子。
红色身影自一旁屈膝将她拥入怀中,“没事了,有我在。”
怀抱异常温暖,秦飞飞怔楞数息,耷拉着嘴角扭头埋进司空潇的心口,让眼泪流在她自己与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司空潇歪头蹭蹭她的脑袋,心中软成一汪清泉。小飞飞虽然父母双亡,不过有他在,他会是她的家人,她的依靠,她午夜梦回醒来后可以寻见的怀抱。
方才小飞飞该是和他一样陷入了幻境,见到了去世的母亲。
幻境依心之向往而设,于他,幻境里父母双全,姐姐平安出嫁,所思所想是与食肆里那明艳的女子双宿双栖。别的遗憾已成过去,只她,为余生所求。
没能见到洞房花烛,可惜了。
景桓狭长的丹凤眸垂下,幻境里,他认识秦飞飞于肉体纠葛之前,没有离奇不可控的身体,没有难解的身份之谜。他的爱慕水到渠成,不会带来危险,她亦没有明确拒绝。
他抬起手臂,望着腕间凸起的血管,若予这具身体黑色的灵力,会吞噬一切美好,包括她。
清醒之后拥她入怀的,依然不能是他。
孟观许朝司空潇递过去一个储物囊,“你找的陆海幻花,开在崖洞缝隙,致幻。”
青灯伴古籍,寻香觅佳人。无论幻境里,还是此时此地,他的心悦是掩藏在茗香里,起初并不浓烈,待发觉时已透彻心扉的期许。
当幻境里的秦飞飞谈及与别人的“亲事”,表面平静实则暗涌不息的心才知懊悔。他原来也私心地想要于寂冷山巅催生繁花的笑容,为他停留。
迟了吗?浅淡的眸子掠过埋首在司空潇怀里的人,迅速敛下。
秦飞飞松开司空潇,眼睛红得像兔子,“这花,是不是会让人看到最想见的人?”
司空潇微笑擦掉她脸颊的泪痕,“是。”近在咫尺,他最想见的不是姐姐,不是钰儿,是她。
秦飞飞心下大惊,所以她不仅见到母亲,还见到景桓、司空潇、甚至孟观许!难道她本质上,是颗花心大萝卜?!
作者有话要说:陆海幻花:想不到吧?异变的我糅合四人渴望,相互制衡,造出同一个幻境,棒棒的!可惜秦掌柜割裂感太重,导致我还没凋谢,就已被人连根拔起。
秦飞飞:我不愧是负心老爹的孩子,太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