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地微微吸了口气,按下了心头浮上的烦躁感,状似无意的说道:“对了,我曾听哥哥说过,母亲与姑祖母之间曾有些渊源,当时年纪小听过便忘了,如今想来却有几分好奇。”
长睫扇动,原本半合的眸子缓缓打开,藏着云山雾绕般的深意,“嬷嬷在姑祖母身边侍奉了这么久,不知是否听说过此事?”
“倒是不曾。”严嬷嬷细细回想的一番,却是什么都没想起来,“老奴只知道老侯爷同老太君是亲兄妹,当初侯爷年纪还小闹得有些不大像话的时候,老太君还曾帮着侯府的老夫人教训过几回。”
清原侯少年时被老侯夫人宠地不像话,以至于让老太君一位出嫁的姑奶奶看不过眼出手整治的事情,在京都和萧家不算什么秘密。哪怕是她来了萧家之后,都曾听大家闲谈是聊过多次。
只是她母亲与老太君的渊源,除了知道母亲的婚事是老太君做媒之外,便不曾再听说过旁的消息。
阿萝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听罢脸上也没什么失落的样子,反倒说起该去给老太君请安的事,叫及春陪着进了内室重新梳妆打扮。
严嬷嬷年岁大了,又是老太君身边派下来的,自然无需再做这些活计,便端着脸让春袖陪着自己一同坐在廊下打络子。
殊不知才一合上内室的大门,阿萝立时面色一垮,躺在床上无力望天:“及春,你家姑娘恐怕要出大问题了。”
老太君对她另眼相看是她一直知道的事情,哪怕是萧起轩对她或许有那么一点点与其他姐妹不同的好感,她也略有所觉。可她想过许许多多的原因,就是没想过老太君居然有把她许配给萧起轩的打算。
直至被萧起淮突然叫破,她才发觉,其中缘由其实只隔了一张薄薄的窗户纸,是她自己不愿戳破而已。
——是她天真地认为,只要她能一直这样小心翼翼地讨着老太君的欢心,加深老太君对自己原就不浅的喜爱,那么至少老太君在做一些关于她的决定时,会稍稍考虑一下,是不是应该先问问她的意见。
及春小心翼翼地看了阿萝一眼:“姑娘觉得嫁给二少爷不好么?”
“不好。”她回答的毫不犹豫。
及春的意思她明白,若是论亲近,她与萧起轩算是一同长大,关系匪浅;而且她一直在萧家住着,也知道萧起轩不像其他士族子弟,虽已过弱冠之年,房中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平日里往来于书院与书房,称得上洁身自好。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真的是老太君亲自选定的二少奶奶,就算大太太再怎么不喜欢她,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但,那也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及春虽不大听得懂,可瞧着阿萝意兴阑珊的模样,她凝神想了片刻,笑道:“老太君明面上不还不曾表态么,说不定只是三少爷的猜测,当不得准。”
她伸手扶了阿萝起来,轻手轻脚地给她打理头发,温声劝解:“就算真有此事,依着您的聪慧,也必定有可以化解的办法。您想想,当初那么难的境况,不也过来了么。”
阿萝初来萧家头两年的处境,其实是十分尴尬且微妙的。府里上上下下都觉得她是个没人要的,老太君虽爱惜她,可心里亦认为她因自幼丧母无人教导故而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这才特地拨了身边的严嬷嬷过来照顾她的起居。
偏生还有个萧起淮处处找她的麻烦,而她也总是耐不住脾气故意找补回去。次数多了,老太君嘴上训斥萧起淮,心中难免觉得她不懂事,明知萧起淮要作弄她还不知躲开。
那几年,阿萝才是真真正正的步步为营,去了何处都不敢放松心弦。
与那时相比,她如今的处境,的确是好太多了。
饶是如此,阿萝还是苦笑了一下:“哪儿像是说得那般轻巧。”
心头却还是轻松了许多:毕竟那样难的境况都过来了,眼下不论老太君是如何想的,只要还没有定论,总归还是能找到法子的。
至于萧起淮,等他回了京,别说像今天这般交谈了,怕是连见面都难。至于在临州的日子,她在萧家,他在将军府,等闲也见不着。
阿萝心下稍安,却不曾想,就在她及笄的前一天,春袖忽然偷偷送了一条短笺进来。
上面只写了一个简单的人名:
“宋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