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嫽见他不肯坐下,索性自己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去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的眼睛。
“真好看。”她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感叹道,“我要是也有一双这样漂亮的眼睛就好了。”
她自顾自说着话,甚至伸出手,轻轻碰了下容渊的眼角,再次叹了声:“真好看呀。”
少女微凉的指腹碾过他的眼角,滚着银色绣线的袖口轻轻晃动,露出一截如雪的腕子。晚香玉的香气钻进容渊的鼻尖,甜腻腻的,浓郁而诱人。
容渊忽而有些怔愣,她眼中热烈不似作假,那股子打心底生出来的欢喜,是怎么装也装不出来的。
他微仰着头,苏嫽那张明丽的脸庞俏生生地落进他眼底,她似乎是极爱笑的,唇角一直微翘着,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可人又讨喜。
像是生长在日光下的娇花,只知乐而不懂哀。
“看我做什么?”
苏嫽觉得他这副怔愣的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脸,笑着说:“好啦,先过来坐着吧。”
她拉着容渊在小桌旁坐下,撑着下巴等雪芽送点心来。
雪芽做事一向利落,今儿却不知是怎么了,等了大半晌也没见她回来,苏嫽便有些着急了:“雪芽怎么还没回来?我去小厨房看看。”
她站起身,先是叮嘱容渊在屋里好生待着等她回来,然后才放心地推门出去,进了后院的小厨房。
雪芽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不知在忙活些什么。苏嫽从碟子里拣了块昨日剩下的酥糖放进嘴里,化着糖块儿含糊不清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雪芽连忙转过身,匆匆解释道:“小姐爱喝的碧螺春不知让月枝搁哪儿去了,奴婢正找呢。”
“无妨,既然找不到,便换成龙井吧。”
“是。”
雪芽动作麻利地在炉子上烧起了水,苏嫽闲着无事,便站在一旁挑着盘里的桂花糕吃。
雪芽从木盒里盛出些茶叶,偷偷瞥了苏嫽一眼,见她似乎心情极好,才斟酌着开口道:“小姐,恕奴婢多嘴……您不该留下他的。”
她原是李氏送到苏嫽身边伺候的,因此与苏嫽格外亲近些,有些话旁人不敢说,雪芽却是敢开口的。
苏嫽把手指上沾着的碎屑舔干净,朝她无所谓地笑了笑:“雪芽,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天生异瞳,是为不祥之人……这老掉牙的传言,我早都听腻了。”
雪芽急道:“这传言虽不知真假,但到底是京城里传了几十年的,小姐不能不放在心上呀。”
苏嫽脸上的笑慢慢褪去,她盯着水壶里冒出来的丝丝热气,良久后才道:“雪芽,你跟着我也有好几年了……你该知道我为何要留下他。”
她侧身站在炉子旁,朦胧的热气隔在她和雪芽之间,令她的脸变得模糊起来。
雪芽低下头,轻声道:“小姐……可是想娇娇了?奴婢明白小姐心中所想,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小姐还是……”
苏嫽却好似根本没听进去她的话,径自说道:“他那只眼睛的颜色,简直和娇娇一模一样,不深不浅,分毫不差。”
“当真是难得。”
雪芽叹了口气:“小姐,娇娇说到底只是只猫儿,可您今日留下的,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个会给苏府带来灾祸的人。”
一阵穿堂风掠进屋内,炉子上的热气瞬间被吹的没了形状。雪芽惊觉水早已烧开,赶紧手忙脚乱地灭了炉子里头的火。
“小姐,依奴婢看,您还是早些将那孩子送出去……”
雪芽的话才说了一半,抬头瞧见门口站着的人,惊的把话又生生咽了回去:“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容渊站在门口,漫不经心地瞥了雪芽一眼,视线又落回苏嫽身上。
得亏他今日跟了上来。
不然他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苏嫽留下他,竟是因为一只猫儿。
因为他有一只和那猫儿一模一样的眼睛。
容渊只觉可笑,险些冷笑出声。
他从未想过,他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会成为一只猫的替身。
而偏偏,他还是借了这只猫的光,才得以留在苏府。
苏嫽循声望去,见他站在门口,连忙起身走上前去:“不是让你在屋里等我吗?”
容渊没说话,苏嫽便拉着他进了小厨房,寻了张矮凳给他坐着。她转身端了一碟子桂花糕,在容渊面前蹲下来,温声道:“先吃几块垫垫肚子。你若不喜欢甜的,我再去换别的来。”
容渊低头瞄了一眼,那碟桂花糕就摆在他眼前,上头有精致漂亮的刻花,甜香从薄薄的皮儿底下散出来,实在诱人。
可他仍旧坐着没动。
苏嫽便挑了块模样好的,亲自递到他唇边,耐心劝道:“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你先尝尝。”
勾人的甜香萦绕在容渊的鼻尖,他挪了挪身子,慢慢抬起头来。
苏嫽以为他总算肯吃东西了,顿时高兴起来,转头去喊雪芽,想让她斟些茶水来。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从左侧锁骨上传来。
苏嫽惊呼出声,痛的跌坐在地,鲜红的血顺着她精致的锁骨一滴滴往下淌,落在她藕粉色的衣襟上。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抽出绢帕,不可置信地看着容渊。
“你……你咬我做什么?”
容渊并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眼里颇有几分带着挑衅的得意。
她漂亮的锁骨上除了血,还有一道清晰的牙齿印。
是他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