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福娘。
她站在刘小娘子身旁,轻启朱唇道:“王姑娘可知何为日月朗照?”
王如兰见她面生,身上也寒酸的很,没好气道:“我如何不知!这糕点金面银帮,形若秋月圆满,灿若日月之华,故名日月朗照。”
她自恃清高,上过几年私塾,也最爱这等风雅之物,眼下便有些瞧不上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乡下小丫头。
她是什么身份?也敢和她讨论诗文。
王家小娘子出口成章,倒让众人刮目相看,只道她性子虽不太好,但确有几分真学问在。
杨氏心中更是有几分可惜,这王小娘子有才有貌,若不是王主簿夫妻眼睛长在天上,她和大郎倒是一桩好姻缘。
众人看着福娘的眼神都带着怜悯,何苦跟这王小娘子争呢?现在却让自己不好下台了。
福娘却微微一笑,她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王若兰收起了笑,蹙眉道:“这位小娘子,不知你是什么意思?可是我有何处说的不对?”
刘玉秋紧张地拉了拉福娘的衣袖,怕她被王若兰为难。
福娘安抚地拍了拍刘玉秋的手,笑道:“王姑娘好学问,小女子自问不如。”
王若兰得意地笑起来,这长兴县也就刘玉秋能和她争一争这第一才女的名号,其他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未料那陌生的小娘子接着道:“只是小女子有另一见解,望王姑娘指点。”
又是一礼,她脊背挺直,目中含笑道:“地称其广者以无不载,日月称其明者以无不照,小女子拙见,是为日月朗照。”
她的话音一落,便如金石掷地,教所有人都愣住了。
隔了半晌,人群中有一书生忽拍手叫好道:“好一个日月朗照!这位小娘子好才学,小生佩服,佩服!”
众人哗然,请那书生解释一番,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小娘子是借这糕点之名,来讽刺那王小娘子小肚鸡肠!
人群中便议论开了,看着王小娘子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王若兰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却找不出话来回应。
“你!”
王家大小姐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周围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她再也受不住了,白着一张俏脸,气冲冲地走了。
“走着瞧!”她忽又回身,瞪了福娘一眼。
这长兴县哪里来的如此刁钻的村姑?刘玉秋也是不嫌丢人,和这种人来往!
一场闹剧结束,众人便都散了。
远远传来几句议论声,有说那王小娘子无理取闹的,更多的则是夸那陌生的小娘子才貌双全、人美心善的。
刘玉秋拿着点心盒子,对着福娘深深行了一礼,不好意思道:“多谢小娘子相助,今日若不是你,我却不知该如何了。”
福娘清浅一笑,扶了她起来,“刘姑娘不必多礼。”扫了眼点心盒子,又说道:“这糕点香甜软糯,配上峨眉雪芽,更是相宜。”
原来也是位“行中人”,二人相视一笑,刘玉秋自报了家门,问起福娘,才知她便是孙秀才的女儿。
刘玉秋喜欢福娘这通身柔静的气质,交谈了几句,更觉得投缘。
福娘今日出门本是为了买书,见刘小娘子被为难,便顺手相助,说了一会儿话便要告辞。
不料刘小娘子也是要去书局,正好结伴同行,二人一路说话,渐渐走远了。
方才看热闹的杨氏却没随人群走开,而是站在不远处,将两位小娘子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听见那小娘子家世,更是吃了一惊。
原来她是孙夫子的女儿!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这老子会读书,生个姑娘也是不简单的,杨氏心中一喜,觉得福娘便与大郎很是相配!
只是这福娘好似被退过婚?
杨氏想到这儿又有些不喜,好端端地怎会被人退婚?定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是罢了。
*
湖州府学里,张柏正在抄书,他的桌案上已堆了几本书卷,端坐久了,身体都有些僵直。
今日旬假,他依然没回长兴县,一是路途有些远,来回路上便要耽搁一日,并不划算,二来他也不想多花银钱,家中拮据,他多抄点书,也可让爹娘轻松些。
不知他上次托人带回去的银两爹娘可有收到?
张柏手中不停,心中也在默念文章,这间小屋是府学专为学子设的静室,旬假时少有人来,今日更是只有他一人,倒是清静。
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几人杂乱的脚步渐近,不多时,一人使劲推开了门,大声笑道:“你们怕甚?今日旬假,哪里会有人在这儿——”
张柏抬眼,与那人目光撞上,两厢静默。
这几人都是富家子弟,平日里有些倨傲,不太看得上张柏这样的穷酸秀才,张柏也不喜他们吊儿郎当的样子,和他们只是泛泛之交。
适才说话的是隔壁县的秀才秦启仁,他是这几人中领头的,说是在隔壁县当混世魔王惹了民怨,被父母送来府学读书,其实是为了让他避避风头。
秦启仁生得痴肥,脸上的横肉挤得眼睛只有一条缝,他用一双小眼上下打量着张柏,笑了两声,“大家进来便是,我今儿可买了那福悦楼的醉春风,咱哥几个不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