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言自我定位为孤女,院中婢子却不曾买账。
参照魏明语的用度,侍奉其用过膳食,便邀范夫子过来教其习字。
习字于世家贵女是硬功夫,于顾千言是受罪。
由范夫子握着腕,跟画了一个时辰,顾千言只觉头晕眼花,悔不当初。
她是如何想不开,才要来此处受这般罪?
“夫子累了么?”
盯着纸上的墨渍出神,顾千言寻着偷懒的契机。
识出了顾千言的心思,范夫子冷哼道:“你这字尚且不如绾玉,可不能偷懒!”
“夫子说笑了。绾玉是长公主,又岂是我能比的?”
“正因绾玉是长公主,她才无须在门面活上废功夫!你日后若是为主母,还需一手好字!手心拿来!”
“手心?”瞥到范夫子抬高的戒尺,顾千言眉头一蹙,“夫子何意?”
“无心于此,怎可不罚?”拉直顾千言的掌心,落下几板,范夫子丢下一本临帖,严肃道,“不抄完,不许用膳。”
言罢,范夫子即转身离去。
……
唉。目送范夫子离去,顾千言认命开始练字。
一页、两页、三四页……
待顾千言将临帖摹完,已是月上中庭。
对着点燃的烛火叹口气,顾千言又想到了烛火的主人——魏明语。
也不知她能不能参透自己传的消息……
院中的婢子曾说,从山寺去皇城不过是一日脚程,算来,若是姬绾玉腿脚快,那此时或是已经尘埃落定。
想来,那丫头怕是无缘当国主。
唏嘘昨日同游的人,或是自今夜起,便不再有机会踏出皇城,顾千言念声“阿弥陀佛”,转头随婢子回榻上小憩。
这夜,顾千言睡得也极不安稳,短短半宿已惊醒了三次。
一次是魂断皇城的姬绾玉向她索命。
一次是范夫子追着问她,练字的墨有几种磨法。
最匪夷所思的是最后那次,她竟是梦到魏明语坐在榻上,问她为何没有想她!
真是天生的劳碌命啊!
赶在天亮前,前去书房练字,顾千言试图给范夫子留下个好印象。
谁知,范夫子那一日都未曾来。
也罢。知习字是自己的事,顾千言索性命婢子将铺榻搬到书房,专心冶学。
见顾千言动了住书房的心思,婢子不禁进言道:“小主风寒刚好,可别再此处又染了寒气。”
“无妨。”气定神闲地往宣纸上誊一个“魏”字,顾千言自觉较昨日落笔,已好了不少。
“小主可是惦念主子?”识得千言写得是主子的姓氏,婢子举高烛台,含笑道,“小主莫要为主子担忧。少则半日,多则一月,开春前,主子定会赶回来……”
“赶回来做什么?”不曾想魏明语要一个月才回来,顾千言丢下手中的笔,只觉练字一事,索然无味。
“这……”瞧出顾千言心中也挂念自家主子,婢子提议道,“主子曾说,若是小主想她,也可下山去。”
“下山?”顾千言紧紧手,一时竟有些害怕下山。
是了。自来到这个世界,她便只在这山寺中活动过。
说起寺外,她也只知晓有个皇城。
“还是不去了。”
深知自己的身世算个麻烦,顾千言咬咬唇,与婢子吩咐道:“我们便在寺中等!”
“是。”婢子应声侍奉顾千言上榻,顾千言在书房里,嗅着墨香睡了一宿。
翌日,范夫子未出现,倒是魏明语的信鸽飞了回来。
信鸽足下没有字条,只有一个包着几粒种子的香囊。
“这是什么意思?”婢子举着盛种子的玉盘,丝毫不掩饰其眸中的好奇。
“不知。”轻笑着摇摇头,顾千言将答案藏在心底。
她与明语传信说,姬绾玉想称帝。
明语要她慢慢等。
是了。种子发芽多是在开春,许到那时,万事都有了结果。
“这是什么种子?”低头誊写《南传》,顾千言不再往姬绾玉一事上分神。
“许是主子喜欢的芍药……”婢子小声猜测。
“芍药?”没想到魏明语竟是喜欢这样低调的花,顾千言决意与那丫头准备些惊喜。
“往院中种些芍药吧,我喜欢它。”
“是。”婢子多看了顾千言一眼,含笑欲走,又闻顾千言吩咐。
“将这包寻一花盆种下。”
“是。”婢子奉命离去,顾千言则是提笔停了半晌。
……
也不知魏明语看到芍药时,会不会开怀。
……
芍药的花期在四月。奉天寺在山上,以至于开花会更晚。
好在三月末,魏明语送的种子已长出了茎叶,打了花苞。
此时,顾千言已在寺中等了四个月,奈何花的主人,还未归来。
四个月,于尘世之人,是一年的三分之一。
于顾千言这样的寺中人,不过是弹指一瞬。
当然,蜉蝣尚且争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