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好戏刚开场(1 / 2)我不是野神首页

张还民得令,人命攸关的事情哪敢拖延,脚下蜻蜓点水匆匆下山,一路迤逦去了舒州县城。

舒州县城。

灾年不利,三班六房告了七八成的假,整个县衙近乎瘫痪了,只有几个佥派的差役苦哈哈地来了,无事可做。

负责此次求雨事宜的礼房,今日点卯,八个刀笔吏竟然只来了三位,其中两位还是县令大人关照的同族,碍着脸面不得不来。

三个小吏皂帽歪着,听得前面典史大人时高时低的提点声音,时不时点一下脑袋。

张典史哪里不晓得这帮家伙还在梦里神游,哀叹一声,放下公文和毛笔,活动活动手腕,正巧抬头眯眼看向窗外,看见一老一少两个道士模样的家伙,坐在屋檐下面啃萝卜。

牛鼻子老道一面喀哧喀哧地嚼着蔫萝卜叶子,好似水牛吃草,还一面和小道士搭腔谈天:

“兴义啊,这次跟俺下山来对了吧?俺早跟你说,和你师叔师兄他们几个一样躲在家里,每天就只能喝喝白粥!你记得你兴常师兄不,上次饿得受不住了,晚上做功课的时候晕乎乎地把蜡烛啃了,让你王师伯一顿好打……”

年轻道士瘪着嘴,吃完最后一根青萝卜,舔了舔嘴唇,“师伯,俺想喝粥。”

老道士面露茫然,似乎回想起来泛在浓香米脂里翻滚的米粒,将裤带又杀紧了些。

“兴义啊,哪有粥啊。

“这旱魃不去,咱们观里那几十亩水田都糟践了,俺们上下七十七口人只能出去化缘了。”

“师伯,老百姓也没有粮,俺们能找到有缘人吗?”

“笨,百姓没有,地主老财家有啊!”

“师叔,老财和俺们有缘吗?”

“有,缘分大着呢!这些人活着时时刻刻讲究心安,死了还得风光体面,偏偏自己不能信服自己,那不就该俺们干活了,兴义啊,你也要学着嘴巴活络一点,以后才能落一顿饱饭。”

“师伯,你说到饭,俺就又饿了。”

两道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一个皂隶毛毛躁躁地跑进班房,顾不得扶帽子,牙齿打颤,低促喊道:

“鬼,有鬼啊!”

嗯?

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同时转身,眼中放出精光。

来活了。

“鬼在哪里?”

老道挽袖伸手去拦那皂隶,枯瘦如柴的小臂拧如劲松,那站班皂隶生得五大三粗,平时负责打牙牌和举水火棍,却被老道轻轻一搭一拨,什么都没看清,瞬间如锥刺皮球一般泄了力气。

皂隶这才清醒,“大堂,在大堂!”

“兴义,随我去看看!”

老道脚尖挑起桃木剑,袖中甩出几道黄符,蜻蜓点水匆匆到了大堂,却见一个皂隶打扮的汉子站在门口。空气中多了一分清淡的檀香,尾随老道二人而来的众胥吏都闻见了。

老道咦了一声,踏前一步,从明镜高悬的牌匾下面走出来。

还未开口,那仙吏张还民便投来沉稳内敛的目光,开口吐出一串繁杂的咒诀。

不好!老道急忙催动黄符,可终究晚了一步。

喀喇喇——

一道粗壮如柱的紫色闪电在县衙门口炸开,电蛇肆虐,半人高的堂鼓瞬间化作齑粉!

众人脸上亮了一瞬,胥吏们纷纷惊厥倒地,小道兴义后知后觉一遮眼睛,放下衣袖再看,那古怪皂隶却不见了踪影。

老道脸色惨然,走出衙门抬头看天,只在舒州县城的正顶上,霎时间乌云堆起层层厚障,雷蛇游走,风声乍起,飞沙走石。

“这……”老道掐指一算,连连哀叹摇头:“人,万物之盗也!鬼知道那旱魃是何来头,尔只是假借愿力而生的香火神,何苦用蛮力与天地作对!”

老道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身子靠着布满铜钉的大门,一寸寸往下滑落,“百姓真要遭殃了呀。”

小道兴义拢着袖子愣愣出神,他皱了皱鼻子,倏然抬头,指着天喊道:“师伯,你看那里。”

一道脆弱黄纸打着旋儿落下。

老道连忙伸手一引,一老一少凑近细细端详,不多时,便对那山中旷世大妖作祟,五柳洞妖魔内讧,九月初八亥时大妖周颙将现身骑虎岭山神庙,等一干事端了然于心。

其中离奇,竟让两位青鹤观下山开办法会的道士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转过神。联想起此前求雨时西面天空的种种异象,两个青鹤观道士总算琢磨出一点眉目。

颙,鸟焉,其状如枭,人面四目而有耳,其鸣自号也,见则天下大旱。

这大妖周颙或许是旱魃本尊!

此等妖孽趁乱出世,必要裹挟人世间太多戾气怨气,两个牛鼻子道士出来仓促,没有拿的出手的法器傍身,哪里是大妖的对手。商议过后,老道一甩衣袖,一步十丈地朝西面老山迤逦而去,小道兴义则赶快返回道观,去请师伯师叔助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仙吏张还民,自县衙门口消失,忽而从某个哔剥烧柴的灶台里蹦出来,拍散衣袖上的火星子,拉开柴门,在王二叔惊恐的眼神中跨进后院。

深提一口气,张还民扯着嗓子,声震瓦砾:“王家莱,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房间里传出一声惊叫,带着后怕粗重的呼吸,跻拉千层底的摩擦声。

张还民忙将一张纸条投进窗户缝隙,呼查查跃上房顶,几个兔起鹘落便消失在马头墙外。

十万紧急。

芝塘县城。

李四眯着眼睛,面上溅了不少血点子,显得狰狞凶煞,冷眼打量缩瑟在乌篷船厢里,商贾打扮的中年男人。

几个伤痕累累的帮闲叠罗汉似的堆在船坞边,李四一脚勾着船舷不让船飘走,一手提着滴血的铁蒺藜,嘬了嘬牙根冒出的血丝:

“李掌柜,莫躲俺了。

“你要是条汉子,自个儿把双腿绑上,从这跳下去,给俺爹陪个错。”

空气蓦然一沉,多了一股生冷的檀香味道。李四倏然昂首,瞳孔晃动,倒映出一张自漆黑天穹悠悠落下的黄纸。

同一时刻,那张三和王二麻子战栗抬头,见东北方向乌云滚滚,雷声锒锒,闹市里雀跃声乱哄哄地连成一片,两名仙吏接了令,心中皆是闪过一丝不安。

骑虎岭西南方向,一道山谷似有人持巨斧从当中剖开,松林涛声沙沙,不时回响起一阵瘆人的吼声。

戌时之前,草木呼查查折断,四道人影自三个方向飘飞而来,落在一处巨大山石后头。正是山神庙四位仙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