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悬的夜幕底下,城市璀璨如星河。
楼顶天台,男孩斜靠在矮墙上,稍稍探身出去,像一只随时会跃出枝头远走高飞的鸟。
风吹起他的额发,这显然是一张仍然青涩的脸,纯黑的眼瞳里映着细碎的微小光点。
那是半座不夜城的缩影。
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推开,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男人微微矮身从门洞钻过来,他额头上沁着细汗,身上的白衬衣也湿了一片,黏糊糊地贴在前胸和后背,一件高档西服被小心翼翼地对叠好挂在臂弯,头尾跟随脚步前后摆荡。
男人喘着粗气走过来,四下张望着。
天台右侧堆放着霉烂的沙发和缺胳膊少腿的桌椅,还躺着一个年代感十足的煤球炉,常年背光的墙根底下,苔藓正往中心处蜿蜒。
左侧有一间矮房,窗里亮着灯,像是个家,却是百分之两百的违章搭建。
“小区太老了,也没个电梯,要爬上来可真不容易。”男人终于把气喘匀了,捏着衬衣领拽了拽,“今天晚上的飞机?”
男孩始终没动,全身僵在原处,只有眼神软弱了一点。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不来,你在这儿等谁?外星人吗?”男人把西服搭在矮墙上,从内衬的口袋里掏出香烟和火机,“不介意吧?你知道的,家里你老妈和小忱都不喜欢烟味,想大大方方抽根烟都是奢望。”
“随便。”
男人嘴里叼着烟,试了两次都没点着,咂了咂嘴。
男孩伸过来一只手替他笼住,火苗的热气如同蛇信一般舔舐着他的掌心,整个过程里他始终不肯转过头看上一眼,姿势别扭极了。
“多谢。”男人吐出一缕白圈,被夜风转瞬卷走,“只听说是在这个小区,头回过来,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
“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你觉得呢?”
“唔,夜景还不错,就是跑上跑下太累人,老爹年纪大了,腿脚功夫比不上你。要不还是回家住吧,家里空房间多得很,再多几个孩子都住得下。你又要上大学了,本来一年到头在家也待不上几天,一家人要是能聚一聚,多好。”
男孩不说话,仿佛没听见一样。暑气正盛的时节,风吹在脸上,热得发腻。
“要搬回去随时都可以。”男人停了停,生硬地岔开话题,“那所学校靠谱吗?不是我要给你泼凉水啊,我跟你老妈那个纯粹的文盲不同,除了哈佛耶鲁和麻省理工,我至少还知道常春藤。”
“常春藤不是一所大学的名字。”男孩纠正他。
“反正很出名嘛,老在酒桌上听那些人念来念去,这个知名校友那个荣誉教授的,总之比你要去的那个什么学院出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