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了上去,轻轻握住了殷栩生的手。
殷栩生下意识挣扎着抽离,却没有挣脱开。
商聿得寸进尺,微微用了劲儿将手指挤进殷栩生的指缝中,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他们十指紧扣。
一直走到皇城内河边,商聿也还保持着这种牵着殷栩生的状态。
不少青年正蹲在河岸边放花灯,浅粉色的纸糊上面刷了防水的油墨,用铁丝扎起来,中间点上红色的蜡,就成了一个简易的花灯。
花灯随着顺着河水慢慢飘荡,光华流转。殷栩生看见飘向远处的烛光点点明灭,恍惚了片刻才忆起,如今已是隔世。
他想到了还在冷宫中的那几年。
冷宫后有一条很小的溪,有一年殷律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盏河灯,说是要让殷栩生许愿。
殷栩生拿着那纸扎的花灯左看右看也没见得有哪里好,甚至还疑惑问殷律哪里来的那么丑的东西。
殷律当时笑而不语,只让殷栩生许愿,说肯定灵。
殷栩生照做了,可许下的愿望却再也难以实现。
后来直到成为帝王的殷栩生再回到冷宫收拾早年的回忆,他才知道原来那盏丑陋的河灯是殷律做的。
他还做了很多很多,全都藏在冷宫废弃的偏殿床下,只不过都没有送给殷栩生的那一盏好看。
那是他做过的最好看的河灯。
殷栩生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快步从桥上走过。
商聿也察觉到殷栩生的不悦,他用手指轻轻地勾了勾殷栩生的掌心,却被殷栩生习惯性地甩开。
他终究不是他。
殷栩生不想再自欺欺人。
但是商聿好像不知道什么叫拒绝似的,依然跟在殷栩生身后,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陛下,我今天很高兴。”
“陛下能与臣同游,是臣的荣幸。”
“臣必然会对陛下誓死效忠,万死不辞。”
-
两人到客栈后,殷栩生开了两间上房,两人隔墙而眠。
殷栩生喜净,哪怕已经是夜深露重也要沐浴整装。沐浴结束,他躺倒了客栈床上,有些心不在焉。
闭上眼睛,满脑子全都是商聿对他说那些话时候的神情。
商聿是笑着说的,可见他确实很高兴。他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澄澈又坚定的眼神诉说着悠长的情意。尽管狼首面具覆盖了他大部分的面容,殷栩生还是可以想象出他上挑的眉和高挺的鼻梁。
但奇怪的是,他微眯着眼的时候,那张和殷律极其相似的脸却好像没有那般相似,殷栩生能一眼就区分出他们的不同。
他一笑,就不像他了。
客栈房间空旷寂静,殷栩生闭上眼,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他睡不着。
两间上房是完全对称的。殷栩生的房间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商聿的卧室。
天气寒凉,尽管房内的地龙烧得极旺,殷栩生却还是觉得冷。一种隐秘的感觉从嗓子开始,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棍子捣弄着,像极了一月一度雨露期时的苦楚。
今天在城内呆得时间太长,想必是受了城中乾元的影响。
很奇怪,殷栩生想,他竟然有些渴望商聿的信引香。
在这想法刚冒了头的时候,殷栩生就立刻将它压制下来,可他的信引却好像有自己想法似的,甜腻已不由自主地渗了出来。
床头的香烛袅袅浮绕于屋中,不远处被解下的面具安静地躺在桌上。
殷栩生自暴自弃地用被子包裹住自己,想要将这味道的浓度降低一点。结果自己捂得呼吸都有点困难,却还是没有能够阻止那信引香味的外露。
他闷闷不乐地打了个喷嚏。
连鼻子都要和他作对!
殷栩生其实不太清楚自己身上生出的到底是什么花的花纹。
看样子有点像是桃花,可是味道不像,像是樱花,花瓣却又更大更薄。在第一次雨露期结束之后他曾透过清水看了眼。从尾椎攀岩而上的花已经生出了十六朵,可想两人那七天的疯狂。
那七天……
虽然殷栩生大部分时间都是迷茫的,但回想起来一切触感都是那么清晰,甚至在这寂静的夜里能够放大无数倍。
殷栩生神思飘远,几乎忽略了身边一切杂音,就连外面鞭炮声响都未曾听见。直到他的被褥被人突然掀开,冷气直冲进衣袖时他才意识到,有人突然进入了他的房中。
殷栩生顿时警铃大作。
大意了。
好在进屋的人是商聿,对殷栩生没有任何威胁。
殷栩生抽回被子,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早已被怒意浸染:“你怎么进来的?”
殷栩生记得自己明明锁了门,但是商聿的神情却很平常,像只是来探望隔壁友人一般的坦然自若。
他并没有回答殷栩生的问题,只是面色凝重地问:“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