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落下,正在演奏的乐师也突然停了下来,归鹤楼只能听见商聿肆意拨弄琴弦的清鸣声。
商聿的内力确实出众,不需要任何的支撑物,他就能将琴面隔空托起。他的双手覆于琴弦之上,轻拢慢捻。
曲乐音起,和声倾诉,冷冷琴音好似漫天飞雪,硬生生将他和殷栩生与其他人分隔开一道琴音屏障。
将琴代语,聊写衷肠。
商聿的唇边依然挂着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白绸遮掩了他的眼眸,殷栩生看不见他眼中的神情。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商聿弹奏的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曲调,在第一段出现时殷栩生就听出是《凤求凰》。
商聿处心积虑把自己骗到着清倌乐馆来,就是只为了向他展示自己的琴艺多么高超,为了给他弹奏一曲诉衷肠的曲调?
殷栩生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进来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找到商敛在哪。商敛那小子一向唯商聿马首是瞻,如果没有商聿的准许,他必定半步不离,又怎么会任商聿一个人在这里做清倌艺伎?
一曲终了,殷栩生没有说话。
他琥珀色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商聿,突然走近了一步。
商聿将七弦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轻笑着问:“公子觉得这一曲如何?”
殷栩生面无表情:“公子技艺高超,琴声悠长,不少人为之动容。”
“那’不少人’中可包括公子你?”商聿又问。
“……”殷栩生没有耐心再与他耗下去,声音如冰若霜,“谢公子好意,我……”
商聿却似乎并不想再给殷栩生任何补充的机会,他突然跨步上前,一下子搂住了殷栩生的腰,将他裹在自己的怀抱中。
熟悉的信引香味道再度蔓延在二人之中,烧起来一片烟霞烈火。殷栩生被商聿这出格的举动惊了片刻,下意识就要将他推开。
手臂挣扎之中,他触碰到了系在商聿眼睛上的白绸末端。几乎是报复性地,殷栩生狠狠一拽,那白绸瞬间松开,遮盖在眼眸上的那段也随之滑落。
他愤怒的抬起头,正撞进商聿深不见底的墨瞳中——里面倒映着他略微慌张的神情。
他怎么会慌张?
殷栩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出现如此大的情绪裂缝。他心里本就窝着一团火,商聿的信引香更像是吹过的一阵疾风,让这团火烧得更热更旺。
他恨,恨商聿不是他心中所想那人。
他也怨,怨时光为什么已过七载自己却还是走不出那年的风雪之夜。
殷栩生低下头心,双手垂在了身体两侧,不再去看商聿,也没有看周围的人群。
乐曲声又起,其他的客人依旧在赏乐听曲,唯独两个人之间是死一般的寂静。
商聿盯着殷栩生看了很久,最后唇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他的手缓缓垂下,勾住了落在两人之间的白绸,然后轻轻捧起,双手递到了殷栩生的面前。
“陛下,求您…求您把它收下。”
商聿的声音很轻,言语之中的恳求卑微到极致。
殷栩生略掀起眼皮,视线落在那一方白绸之上。他木着脸,依然没有接。但商聿这次似乎铁了心要他收下,两个人僵持不休。
最后殷栩生还是败下阵来。商聿眸光早已渐渐黯淡,可那坚持之意却好像另一盏燃起的灯,让商聿强撑了下来。
殷栩生接过了那白绸,转身就走。
他能感觉到在他的背后,商聿的视线如影随形。
一直到离开。
殷栩生出了归鹤楼,立刻吹哨唤了跟随的影卫殷柒:“查一下商聿去的成衣店和归鹤楼。”
殷栩生继续道:“他这次很反常,让殷叁盯紧。”
殷柒立刻说:“是。”。
“还有,给殷伍传信,孤今日依旧会准时去见久百。”殷栩生停顿片刻,“让他看好久百,别再让他喝了。”
殷柒:“臣领旨。”
殷栩生便不再说话,转身去了城中马市,准备挑一匹上好的宝马。
殷柒和殷栩生分开后,立刻寻了一无人巷角,扯断了信号线,信号枪一飞冲天。
而后,在南殷皇都上空绽放出了祈福日将结束前的第一朵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