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能习惯脸上扣个面具?”池语坐在亭子里,透过树杈子看他泡在冰泉里的身影,无奈道:“若我想要告发你,我见你第一面便告发了,何苦要等到现在。”
顾渊明显一愣,接着笑了笑,“是了,你从第一眼就知道是我。”
他敲了敲面具,偏头过来看池语,“我这面具,算得上法器,盖住了我原本的气息,让旁人看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模样,并非问天宗宗主顾渊。”
法器?
如此遮蔽持有者气息,混淆视听的法器,问天好似当真有一件。
池语蹙眉,“可是万面?”
顾渊点了点头,“确是万面。”
这回轮到池语愣了。
不应当啊?
法器万面能完全阻隔他人探查持有者的气息,却为何她一眼就瞧出来了那是顾渊而非旁的什么“鹤一公子”?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顾渊笑笑,道:“我也不知为何你一眼能认出我,说实在的,我确实没想到。”
嘴上是这样说,顾渊心里却是另一重想法。
淞念啊,这法器本就乃你亲手所打造,对你本免疫一切效果,你觉得,我戴上万面,在你面前又有何意义呢?
只是这话,他根本不敢说出来。
这样,能安稳生活着,就够了。
他笑了笑,低着头道:“罢了,眼下万面不戴也罢,你说得对。”
说着便伸手去揭开万面。
恰逢池语抬头,看见顾渊从水下探手揭开面具,清透的泉水从他修长的指间滑落,滴在万面上,闪烁出光来。他另一只手带着淋漓的泉水抹了一把脸,又理顺了散开的长发,双眼眼角微挑,整张脸都在泉水映衬下散发着莹莹的微光。
羽玉眉,丹凤眼,高鼻梁,凉薄唇。
有一滴水珠顺着他的额角一路滑落,最终滴进冰泉里。
面容棱角分明,比从前的他更像一把匕首,刀锋冷冽,眼神里埋葬的是万年不化的冰雪。
池语看晃了眼,忽然惊觉眼前人还算得上她的小仇人,攸地回神,偏头不再看。
只是她觉得,眼前这人,她似乎……见过。
不是追着她打了十几年的见过,也不是身为问天宗宗主时彼此寒暄客套又互相看不顺眼的见过。
而是,更早,更远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
她心脏狂跳,好容易平复下去,又听到顾渊问:“你怎么了?”
刚刚压下去的情绪又喷发上来,池语总觉得自己像生了怪病,不应当对自己的小仇人产生这种复杂的情绪,一定是他给自己下了蛊。于是她窝在亭子里,闷闷道:“不舒服。”
就是不抬头看顾渊。
顾渊也察觉到了池语的不对劲,他憋着笑,心情大好,一本正经道:“若不舒服,就走,左右我在这冰泉里,一时半会儿也跑不到哪去。”
池语一听,更火了,冷然道:“这里是长青,若被人发现问天宗主在此处泡冰泉,万一再出了什么事,我便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你故意诓我?”
她越说越火大,呸一声:“倒不如我现在就把你拖出来,狠狠揍一顿来得痛快。”
当然,她也只是嘴上爽爽,更越矩之事她是做不来的。顾渊也知晓,他忍着冰寒运转着周身灵气,抬头看着冰泉上方的树荫,叹道:“会有机会的。”
总会有机会真相大白,总会有机会活下去。
池语以为她听错了,摸了摸耳朵,“你说什么?”
“没什么。”顾渊叹了口气,“歇着吧,一个时辰,可久着呢。”
语毕,他收敛气息,专心调息了。
池语坐在亭子里,看着被放在一边的万面发愣。
万面确实是银质的面具,只是内里嵌了灵石,又用什么水什么火反复淬炼过,以至于成了上品的法器。
只是这万面,从前好像并非是问天的。
池语摸了摸脸,想着左右无事,又要在这里坐一个时辰,倒不如也一道调息吐纳,瞧瞧最近修为可有涨进。
她坐在亭子里,闭上双眼,双手结印摊在胸前,慢慢调动起周身的灵气。
从前经脉滞涩,池语闭关数载也未能有长进,自从服了薛崇的药后修为才稍微往上突突了一点。如今再探,经脉中依旧淤塞不化,也瞧不清明原因。
总之,池语让灵气颇为艰难地运转一周天后,冷不丁听见顾渊幽幽地讲了一句话。
“你身边为何这么多光点?”
光点?
池语闭着眼睛思索了一番,大概猜到了顾渊在说什么:“那是我被堵塞的灵气外溢,浓缩凝聚形成的华光。”
就像一只只小萤火虫一般,围绕在池渊四周,上下翩飞,好似真的有生命一般。
她睁开眼睛,伸出手来,一粒红豆大小的华光便落在了她的指尖。光芒四散,灵气重新融进池语的身体里。
顾渊静静看着,看那些华光一点点落在池语的身上,光芒消散,厚重的灵气顷刻间溢满了整片天地。俄顷,灵气渐渐单薄,四周如旧,华光似乎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看了很久,半晌,哑声问:“你这样子,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