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洛阳城的郊外,可以看到不少前来踏秋的人。 天气已有几分凉爽,草木却还未凋落。一片辽阔的平野上,清澈的河水像缎带一样萦纡而过。 阿妧站在河边,极目遥望平野的尽头,可以望见北邙山的轮廓,山脉在平野之上远天之下连绵起伏,有一种苍莽雄壮的气魄。 收回视线,无意间瞥向不远处的萧叡和萧道凝。 阿妧听说魏帝之所以立萧叡为太子,尚书右仆射陆骏和中军大将军萧则的进言起了不小的作用。所以他今日出宫赴宴,更多的应该是为了跟两家联络感情吧? 一行人刚刚到达郊外,萧道凝便缠着萧叡教她骑马。阿妧看着她一身的胡服装扮,原来是为了这个吗? 没有多想,一旁的陆劭已经摆弄好了渔具,招呼阿妧。 “小郡主,站着干什么?”见阿妧目露疑惑,抬起手中的鱼竿向她示意,“教你钓鱼。” 阿妧拢一下自己的衣裙,在他身边的一个小杌子上坐下,一只手支着下巴,偏过头对他道:“我会钓鱼啊。” 陆劭有点意外,笑了一下:“是吗?看不出来。” 秋日凉爽的风吹过来,让人倍感舒适,阿妧心情好地道:“我家就住在江边上,不光是钓鱼,我还会游泳……”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没有说太多,把头转过去,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陆劭把挂了鱼饵的钓竿递给她。阿妧接过,动作熟练地抛竿,随后便耐心地等着。 她抬头望着远处的山林,偶尔垂目扫一下钓钩有无动静。 怕惊扰了鱼儿,陆劭跟她说话的时候便压低了声音,稍稍倾身向她这边靠过来。两个人隔得有点近,阿妧没有注意,顺着他的话随意回了几句。 她望着前方,然而却莫名感到身后有人在看她,像是芒刺一般,带着些许寒意,令她感到极为不适。 阿妧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然而什么也没发现。 难道是错觉?她转过头来,微微皱眉,疑惑着。 …… 萧叡从陆府出来的时候没有避着人,再加上陆劭一贯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平时身边就围拥着一大帮洛阳城的贵族少年,因而现下也就有许多人一道跟了出来。 众人自然是以太子为中心的,见陆劭跟小郡主正在钓鱼,也不好打扰,只围在萧叡的身边。 一身胡服的萧道凝正牵着一匹白马,看向萧叡的时候明显带了几分羞意。她性子不算太好,但也是明眸皓齿的一位佳人,今日的打扮又特意凸显出纤秾合度的身材,看上去颇有几分英姿。几个儿郎也都愿意捧着她。 萧道凝见状,心中更是得意,半是仗着养父与萧叡的关系,半是撒娇耍痴地道:“阿兄,小妹近来苦练骑术,不知成就如何,可否请你指点?” 众人见她言语亲昵,似对太子殿下有意,又想到萧叡年已弱冠,该是指配婚事的时候。凭着陛下对大将军的信重,将他的养女扶作太子妃倒也不是不可能,于是都看向萧叡。 萧道凝也紧张地抓住了手中的缰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萧叡站姿笔挺,他今日穿着常服,却因为行军多年的习惯,仍像穿着戎装一样,劲瘦而挺拔。没有看萧道凝,只淡淡地道:“你客气了。” 萧道凝见他没有拒绝,一张俏脸绽开笑容,动作利落地上了马,挥动缰绳纵马驰骋。跑了一圈,勒马停驻,正要走向萧叡,却见他心不在焉的,目光时时扫向河边的两人。 当下俏脸含煞,向跟随自己的侍女道:“这女子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我怎不知道皇后还有什么亲人侄女?倒是好本事,将殿下也给迷住了。” 侍女没有她那一份敏感,实在瞧不出太子对永宁郡主哪里特殊了,只好道:“毕竟也是殿下的表妹。” “她算哪门子的表妹,徽儿姐姐跟我才是殿下正经的妹妹!”萧道凝咬着牙道。 侍女尴尬地笑:“谁说不是呢?” 她原本不是萧道凝的侍女,近来才到她身边伺候,短短的时日已经受够了这位女郎的骄恣蛮横,听她提起萧道徽,不禁偷偷抬起眼,轻蔑地在心里嗤笑——凭你也配跟公主比么? 因为心里藏着事,萧道凝下马的时候便没有留神,一不小心扭伤了脚踝,“哎哟”了一声,唤着萧叡。 众人闻声都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候。 “怎么样,没事吧?” “疼不疼?伤得严重吗?” 萧道凝一手扶着侍女,单腿站立着,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楚楚可怜地看着萧叡:“阿兄,凝儿不小心扭伤了脚,可否劳烦阿兄送我回府?” 美人柔弱的姿态向来是惹人怜爱的,一时间多少双眼睛都看向萧叡,却只听见他道:“孤不是郎中,帮不上忙。”又神色冷淡地吩咐,“叫人送你回去吧。” …… 萧叡走向河边,那两人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没有发现他,仍是聚精会神地盯着河面。 他走到阿妧身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时候不早,该走了。” 阿妧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是他,心里有点意外。看了一眼身旁的鱼篓,她还一条鱼都没钓起来,这就要走? 萧叡却没再理会她了,跟陆劭打了个招呼后转身便走,仿佛只是来通知她一声。 阿妧连忙起身,动作有点慌乱,恰好这时陆劭正在甩钩,一不小心勾到了她的衣裙。只听“刺啦”一声,阿妧最外层的裙摆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陆劭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又想笑又觉得抱歉,放下鱼竿走到她身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阿妧一阵无语,不过是在郊外,也没有什么法子,破了就破了吧,回去再换。遂摆摆手:“没事,一件衣服而已。”说罢转身走向萧叡。 两个人像来时一样乘马回去。 快要进城的时候,阿妧低头理一下裙摆,盖住了被勾破的那一块。随后便保持着一只手握紧缰绳,另一手按住衣裙的动作。她毕竟还是有些爱美的,不想让人看见她穿着一件破损的衣裳。 经过街市上的一家绸缎庄,萧叡忽然停住,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身后的侍从,走到阿妧身边。 “下来。” 阿妧起初不解,但还是听他的话下了马,随后跟着他一起进了绸缎庄。 “给她选一件衣裳。”萧叡扫一下柜台后面的老板,声音冷淡地吩咐。 那老板抬头,看清了阿妧的脸,神色竟有几分激动,大步从柜台后面出来:“哎呀,是这位女郎要买衣裳?喜欢什么样的?”脸上的横肉抖动了几下,殷勤向她介绍,“看这边,这都是上好的料子,比宫里御用的也不差!”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阿妧。 因为不喜欢陌生人这样肆无忌惮的目光,阿妧没有做声。 萧叡走上前来,他气质冷峻,周身又带有一种战场上的杀伐之气,不言不动就有一种压迫人心的力量,看了那老板一眼。后者立即不敢言语了,重又退回到柜台后面。 店中最显眼的位置整齐地垂挂着一排新制好的上等料子的衣裙,萧叡走过去,抬手翻了一会儿,挑出一件水红色的襦裙。 “红色的好,女郎长得白,穿红色最好看!”老板在后面道。 萧叡没有理会,只将衣裙递给阿妧:“试试这件。” 阿妧接过,去里间换上。她动作利落,换好后低头整理,觉得这件应该适合自己,更难得的是尺寸也对得上。 萧叡在外面等了片刻,听到动静,抬头见她出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久到对方都有些不自然,才开口道:“就这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