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珠帘掀起,相碰之时耳边尽是叮当的脆响。
“你说,是桃姐姐叫你来寻她的?”宫婢双手卡腰立在门前,狐疑地上下打量,“桃姐姐怎会叫你到这来?这是你该来的地儿吗?”
颜玉书正要调身离去,骤时听里头传来一道女声,“那个颜玉书过来了么?让他进来。”
言罢,便见一豆绿宫裙的宫婢撩起珠帘火燎火急从里头蹿出来,颜玉书对这宫婢颇有些印象,好似是唤作音满。
她亦不多言,抬眸瞥他一眼,便闷声道:“过来。”
*
方踏进门,便闻见一股扑鼻而来的檀香味。
入耳尽是嘈杂,抬眼瞧去,屋中可说是乱作一团。几个宫人围在桌案前头,七嘴八舌叽里呱啦,一声盖过一声,却半句都没叫人听明白。
他们都不用做活的么?
“桃姐姐,那太监过来了。”
直至音满一句话落,那起伏的声音才随之消散,坐在桌案前的人终于抬了头,她懵了那么一瞬,缓缓吐出一句话:“哦,那么快啊?”
语毕,才冲着围在桌案前的宫人挥挥手,“都散了!都散了罢!”
长康宫统共两个书房。
大书房是小姐研读的去处,而南边处的小书房常年堆积杂物,征得了小姐同意,她老早抱着笔墨兴冲冲来了。
摊开纸张置好砚台,这时发现……她不会研墨。
以至于出现方才的画面,好在耗时半刻钟得以解决,墨也研好了。寻桃自鼻间呼出一堵热气,而后收回思绪,将视线挪到了格扇门前的人影上头。
“知晓自己的名字怎写的吗?”
在他愣在门口不知所措时,少女清冷的嗓音乍然入耳。
“大概知晓一些。”他应答。
其语调很轻,似是要掩于轩窗之外的蝉鸣声之下那般,幸而她以全神贯注的听,才没叫其从耳边溜去。她掩唇打了个呵欠,才抬手覆上纸面轻拍几下,“行,你写来让我瞧瞧。”
“嗯。”
闻他轻声的应和,继而,她便起身来退至一旁。
那灰衫宫监立在桌案前怔楞了半瞬,而后才缓缓探手执起笔搁上的毛笔来。笔该怎拿?怎下笔?他全然不知晓。
提笔,蘸墨,执笔写字。
于他十八年的光阴里,从是叫他艳羡的物事。
犹记那几年,村子里开始兴建学堂。
村长是个年逾半百的有趣老头子。
据言,年轻之时曾在京城的书院当过几年教书先生,那会儿,可是村里唯一出的秀才。听闻,其墨宝得天子喜爱,其人更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天子有想法留用京中,而他却跪谢天子美意后弃荣华而还乡。
鼓励乡亲读书,甚在村里设立学堂。
他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晚些,就让你和别的孩子一样,上学堂去。”
“等弟弟长大些,便让你去。”
他一直都在等,盼着他们点头,候着从他们口中听见那句叫他满盈希冀盼望的话语。
只记得那日,妇人蹙着眉深深的叹气,她搁下手里正在缝补的袄子,神情颇为复杂地望着他,话语沉沉:“家中情况怎样你又不是不晓得,就把机会留给弟弟吧,啊。”
“等家里宽裕了,你再去。”
从来,似乎只有等字。
那时也是这般与他说的。
“等家中宽裕了,我与你爹就会把你接回来。”
等,只有等。
等等等。
要等到何时呢?
掌心汩汩冒出一层薄汗,少顷,连手都僵得微微发抖。直至脸颊憋得发红,他还是无从下手,骤时满脑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撂笔而去。
少时,曾学着学堂中学子的模样。
用枝头随手折下的树枝,或是于山间小径拾来的木棍,在小院篱笆下的黄泥地上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几个偷学来的文字。后来,他最大的心愿,似乎是能有一支毛笔。
不过是,一支笔罢了……
见其杵在那似要生根了那般,寻桃瞧得头脑发闷,又懒得开口说他。
立在旁侧看,便看得愈发的捉急,更是要被他这慢吞吞的性子生生急死。是以她终没忍住往前步近,双手攀上他双肩去,手臂施力一把将其塞到桌案前的黄梨花木圈椅上,“坐着也是可以写字的。”
“我……”
“不是这样握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