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端着新打的热水进了屋,就瞧见青婳一脸喜滋滋地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边投帕子,阿蛮边问:“娘子刚刚去送梨汤,可是遇着什么趣事了?”
她将投好的帕子递给青婳——除了初见那回青婳有意刁难,素日都是极好伺候的,并不喜旁人为她濯手净面。
可今日青婳却不接帕子,微仰起玉曜般的一张脸,清婉的声音自檀口缓缓溢出:“阿蛮,你来帮我擦吧~”
她音色本就舒隽温柔,此时略带央浼,更能将人心撩拨起阵阵涟漪……
阿蛮饶是个姑娘,也不能例外,匆匆点头应着是,还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之感。
擦拭脸庞时青婳没什么反应,可当阿蛮捧起她的右手时,她却蓦地将手抽回,慌张道:“手就不必洗了。”
她动作自是敏捷,可刚刚阿蛮的手一碰触,就感觉出一丝滑腻,当下将手凑到鼻尖一闻,果然嗅出沾染到的淡淡药味儿。
“娘子的手涂了药?何时受得伤?”
一边急火火的催问,一边阿蛮还要再去扯过手来细瞧一番。
“没,没什么……我困了,你快下去吧。”青婳将右手死死背在身后,用另只手去推她。
起先阿蛮确实有点急,可稍一琢磨,便想起刚刚进屋时青婳那副表情,随即猜到此事八成与公子有关。
于是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不再与青婳拉扯,叮嘱两句便出了屋。
下阁楼时,阿蛮突然脚下顿了顿,细眉微微拧起……
不对呀。
明明苏青婳并非她真正的主子,且还抓了她的小辫子再三要挟!可她居然没有暗暗嫉恨她,甚至先前还当真为她担起忧来。
难道只是一起爬墙偷溜出去几回,就生出了同舟共济之谊?
阿蛮想不通。
抬头看了看阁楼的窗,灯已熄,青婳想是已睡。
阿蛮轻吁了口气,懒得再去细琢磨,踮起脚尖儿将步子放轻,下了楼。
翌日天亮,青婳起床便先看自己的右手,果然没有什么异样。明明昨晚还有点疼的,今早却是分毫感觉也没有了。
看这样子,不继续涂药也是可以的……
这念头才在脑中一闪,青婳便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自言自语,仿佛在同自己置气:
“怎能这样想?人谁无过,重要的是有补救之机。夫君犯了错,我自是不会往心里去,可难保夫君不会耿耿于怀……是了,得给他个赔罪的机会。”
如此善解人意的琢磨着,傍晚时候青婳便如约来到萧承砚的门前。
然而叩了两声门,却不见回音,迟疑了下,她径自推门进屋。
今日她可是被萧承砚求过来的,难不成还要她在外头吹风等着?若再病了,岂不令他愧上加愧。
那可非贤妻所为。
萧承砚果然不在屋内,青婳绕着屋子转了转,发现那张破旧的长案上竟还放着只与它极不相衬的青花宝月瓶。
该是整间屋里最值钱的货了吧?
青婳拿起那只宝瓶细端了端,瞧着哪里都好,只可惜是空的,了无生气。
她恍然想起刚刚来时,瞥见屋旁褊狭的夹道里有一丛黄澄澄的小野花开得正盛。
花儿逞娇呈美,为的是有人能欣赏,若只开在一隅无人知晓,便是暴殄了。
那花虽不绝艳,却是别有雅意,想来不至讨萧承砚的嫌。
既拿定了心思,很快青婳就将那簇野花采了回来。修根去叶,插入瓶中,越看越觉称意。
她犹豫着要将它摆去哪里才好,便双手捧着宝月瓶,欢跃地在屋子里比量来比量去。最后她放到云床旁的小橱上,后退几步打算远观一下全景,却骤然撞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上……
此间陈设寥寥可数,她不记得身后有什么。
惊慌之下转过头看,原来杵在自己身后的是萧承砚。她的肩膀撞在他硬阔的胸膛上,竟是她的肩吃了一痛。她收回半步,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头。
“弄疼你了?”
视线落在她纤薄的肩上,萧承砚略觉歉疚。
方才见她专心摆弄着什么,他便不想打断,于是有意放轻了脚步。谁知她竟小雀似的欢迸乱跳,一下就撞到他的怀里。
青婳违心的摇摇头,她不想自己在萧承砚眼里成了纸糊的。
于是揭过这点小状况,回惊作喜,伸手指了指橱上:
“夫君你看,好不好看?”
循着她的指尖,萧承砚的目光移到花瓶上,待看清里头插的东西,面上的温柔戛然而止,漆眸中的那丝歉疚也顷刻化为寒雾。
让一直望着他的青婳,瞬间就生出距离与畏惧来。
“怎、怎么了?”她怯生生的开口。
然而萧承砚并未理她,只是将双眼阖上,喉头滚动了一下,似在按耐着什么。
良久,他的齿缝儿里冷冰冰挤出两个字:“出去。”
他并未说重话,甚至没有大声吼,可青婳的心头却好似被什么重击了一下,泛起阵阵冷寒,连血液都似凝固住。
她轻咬着下唇,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他恼,只身子微微发颤,脚下灌了冷铅一般,不能上前一步,也不能后退一步。
终于萧承砚睁眼,见她依旧不识趣的杵在眼皮子下,便觑了觑眼,将方才意思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