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砚饮下最后一口梨汤,唇角缓缓展开,瞧着似是在笑。
过去他曾见那些纨绔人手一只鸟笼,颇具闲心的听里面鸟雀叽叽喳喳,一听就是一个晌午。
素来只喜耳根清净的他,觉得那些人不仅是虚掷时光,还自讨聒噪。
可这会儿,他竟与那些人有了丝别样的共情。
似乎……也没那么讨嫌。
未来的两个月,或许没他以为的那般糟糕,兹当是院子里飞来一只过秋的鸟儿,待天一寒,便会自觉离去。
于大计,并无碍。
萧承砚用手里的调羹轻轻拨动了下那半只梨子做成的梨碗,突然问:“既然要削皮,又何必那样繁琐的洗净?”
犹在不住口说着的青婳,蓦地一哏。
是啊,削皮还洗什么?阿蛮可不是吃咸鱼蘸酱油多此一举了?
这一小处的疏忽,竟显得她今晚一大篇都有些冗赘可笑。
青婳仿佛受了什么打击,定在那儿一言不发。
萧承砚正打算说点什么转移话题时,听见廊外有断续的滴水声。扭头看了看,果真是又下起了小雨。
他起身,撂下一句:“等我回来”,便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青婳就坐在原地等,不时回过头看那滴滴答答的雨,渐渐连成了线。
朱漆粉饰的廊柱将它们衬出条理清晰的走势,落在四方砖上便能激起一小朵水花,而后迅速流向低洼处。
待萧承砚回来时,雨势已大了许多,他的手里也多了把油纸伞。
他将伞撑开,步去廊外,转过身看她:“我送你回去。”
此处到西院还有百余步路要走,青婳自是不想淋着,于是灵敏的迈过楣栏,躲进伞下。
这是除了之前病时摔倒那次外,她离萧承砚最近的一回。明明此刻心里该是甜润无比的,可不知怎的突然就扭捏起来。
她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倾向外缘,与他拉开一点距离,好在那伞似乎够大,一路上竟也没让她湿了头发和裙裾。
上了阁楼,有廊檐遮着雨,青婳便转了个身离开伞下。
“有劳夫君了。”
说这话时她微微低着头,说完之后目光才沿着萧承砚的竹月袍一寸寸往上移去,移到右肩胛处时,清眸忽地一定。
他的半落衣衫竟是湿的……
愣了半晌,青婳微仰起头,目光在半空与萧承砚相汇。她不自禁的咽了一口,似是吞下一丝苦涩亦或愧疚。
她柔声似水:“我让阿蛮取熏炉来,进屋烤烤火吧?”
“不必了。”萧承砚低沉的语调里透着果决之意,一掠袍裾继续撑着伞走进雨幕里。
青婳立在廊下久久未回屋里,双眼始终盯着萧承砚转过的那扇月门,直到阿蛮从屋子里出来。
阿蛮见到她眼中一喜,连忙将半撑开的伞收拢回去,道:“原来娘子回来了,奴婢见您不在屋内,正想去院子里四下寻您呢。”
主仆二人就此回了屋子。
萧承砚撑伞往院东走,远远便瞧见披着雨披的周鳌骑在东墙上,正热火朝天的指挥着下属们干活。
院墙显然比白日时高出了不少,只是这突然而至的一场雨,险些让这刚砌好的青砖泡了汤。幸好周鳌早有准备,提前备下了宽大的雨布,此时他们就在给这面墙盖上“雨披”,以助它挺过今夜。
周鳌坐得高,自是很快就发现了萧承砚,他扯着嗓门朗声禀道:“公子放心,墙已砌得差不多了,只要今晚将这雨披披好了,明日太阳出来一晒就能干透!”
原以为自己能等来句夸赞的话,可周鳌等了等,却只等来萧承砚的一句:“拆了吧。”
他丢下这句,就转身离开,留下墙上墙下皆傻了眼的一帮下属。
“公子这话什么意思……”众下属不解。
周熬挠挠被雨打湿的头发,也是不解。明明是为了阻止苏姑娘爬墙出去乱逛才砌的这道墙,现在又叫他拆了,这意思是……日后随她?
擦了擦脸上的水,周熬面露一丝无奈的喝令:“拆了拆了,照公子吩咐今晚将这里恢复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