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点灯橱上,摆着一只珐琅紫铜双耳篆。袅袅轻烟自里头溢出来,氤氲在帐内,缠绵低洄,久久不散。
苏青婳平躺在床上,呼吸清浅,睡颜沉静。
田两针为她施完今日的针,便回到书房去向萧承砚复命。
萧承砚正伏案写着什么,知他来了也未抬头,只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她如何了?”
恭敬的弯了弯腰杆儿,田两针道:“今日已是第二回施针,她气色大好。往后可不必继续施金针了,只需再服几贴补药即可。”
田两针并非浪得虚名,这点萧承砚早便省得,是以并不觉意外。
他语气并无波动的问起另件事:“药可收到了?”
那日事发时,萧承砚便留意到使出这龌龊伎俩的是几个西域人。在滦西县这地界打听几个西域人的落脚再容易不过,是以昨日他便命人找上门去。
原想着若是能搜出解药来最好,怎奈手段使尽,他们到咽气也没能拿出解药来,看样子是果真没的。
最后只得带了一些迷药回来研究。
田两针颔首:“昨夜周总管就将药送来药铺了,属下已仔细查验过,大约参透其配制手法,只是炮制解药尚需一些时日。”
“要多久?”
“其中有几位药是西域特有之物,恐怕属下要亲自走上一趟。”掐着手指算了算,答:“约莫要两三个月。”
萧承砚终于停了手里的事情,笔尖悬停在纸上二寸的位置,双眼微微觑了觑。
看来她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了……
西院,一个低绾着双丫髻的紫衣姑娘,正提着裙裾轻快地上了阁楼。
进屋后她径自走到床前,将幔帐顺成两束用银钩挂好,又把点灯橱上的那个珐琅紫铜双耳篆抱了出去。
再回屋时,便把所有的窗牖都推开来通风。
菱花牖被吹得簌簌作响,涌入屋内的风将幔帐掀起层层波纹,先前还弥漫在帐内的安神香很快便散了出去。
没了安神香,床上很快就起了动静。
苏青婳闭着眼轻轻翻了个身子,面向外侧。
又睡了一会儿,她才终于将眼翕开。
这一觉,睡得可真是畅快,竟连个梦也没有。只是看一眼窗外的日头,应是不早了。
青婳撑起身子,轻轻舒展着腰肢,露出清澈娇憨之态。今日她竟觉自己灵台清明,神采奕奕。
虽说往事依旧记不起来多少,但只要先将身子养好了,便可慢慢想办法恢复。
正打算下床先去梳洗一番,她恍然留意到自己的衣袖,原来身上的衣衫已换了。
昨日乜乜斜斜睡过去时,她明明还穿着那套繁复的吉服,现下醒来竟只余一件雪色的中衣。
想着昨日只有夫君来过这房间,她不禁身子一凛。
该不会是他……
青婳不由将右手罩在唇边,作怔忪状。
虽说她已成为他的妻室,可若在自己无知觉时冒然做了什么,那总是不好的。
正感悚交集着,便听有人推门进来,抬头看,是个低绾着双丫髻的紫衣。
青婳正想问她是谁,倒是叫她抢在了先头:
“你总算是醒了。”
边说着,那紫衣姑娘将刚打好热水的铜洗端到床前木架上置好,青婳也趁机将她略略打量一番。
看打扮像是个丫鬟,可这说话的语气和动作,却是一点儿也没有下人应有的恭敬。
“你是……”青婳迟疑着开口。
紫衣姑娘转过身来朝着她,语气不带一丝起伏的答道:“我是公子刚从灶间调过来伺候你的,叫阿蛮。”
“阿蛮?”
喃喃复念了遍,青婳心底莫名心旌摇荡:“你是被夫君安排过来的?”
阿蛮一怔,似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你唤公子什么?”
“夫君啊,有什么不对么?”青婳被她问得有些茫然。
那日大婚,虽说她路上便病倒了,可到底是坐着喜轿进了门。即便未成正礼未圆房,唤声夫君还是该当的。
阿蛮的两条细眉妥妥打着结,本想说不对,可话到了嘴边儿,突然又想起周总管的叮嘱。
周总管道这位苏姑娘对公子有大用,奈何得了失忆症,脑子正不好。叫她凡事由着她些,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尽量顺着,切不可与之争辩,叫她再受刺激。
既是如此,阿蛮自不敢违命,只得将话咽回去,怨叨一句:“对,您如今说什么都对~”
拖着不满的长腔儿,阿蛮将干巾丢在热水里随意投了两下,绞了绞,便甩开右胳膊递向青婳:“奴婢还是伺候您洗漱吧!”
青婳垂眸看着那半干不湿的面巾,却是不接,只爽快应着:“好呀。”
既然说了伺候,为何还将帕子交给她?青婳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