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宁墨家在宁立村,也是崇业镇街道上最繁华区域,与宁立中学相对,也是母亲韩秋的二姐家。
相比夏雨的家境,宁墨一家在长寿塬上的三个镇子里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在这崇业镇地段上,夏雨没听过哪家有宁家的铺面,一栋两层的白瓷砖大楼,看上去在这个时代非常洋气。盖因他家开了一个蜂窝煤厂,方圆几十里的区域内再无第二家,这几年,家家少不了需要蜂窝煤取暖烧饭,在这样的基数覆盖下,宁家蜂窝煤算是微缩版的乡镇垄断型企业,这些年的风光也是一时无两。
表弟宁墨与夏雨同级,不过他在五班,两人虽然家境相差极大,但并不影响两家姐妹关系。夏雨初中阶段经常为了躲避家里的农活,厚着脸皮赖在宁家不回去,混吃混喝也形成一种习惯。时间久了,两人关系也混的非同寻常,姑父宁耀军又是个豁达爽朗之人,也放任夏雨滞留家中,再加上二姑韩玉婷和母亲性格相似,夏雨反而更愿意呆在宁家。
夏父为人内敛实诚,因此,一向对宁耀军那种混世老油条不怎么感冒。两人同为连襟,却相互看不顺眼,所以,夏父对儿子一直赖在宁家,也经常训斥不断,夏雨明面遵从,私下依然如故。
今天要不是听夏雨说去宁家听课,夏父定然是不允许的,尤其宁墨本人是个招摇逛市的混不吝,学习成绩更是扑街,在夏父观念里,是那侄子宁墨将儿子带坏了。
夏雨之所以那么说,也是借口,不然,以他现在年龄,还真没法顺顺利利走出这个家。
夏雨这一行,是要去往市区,目前福彩还没上市,足彩更是刚上线。要想下注,还须去十多公里外的市区,现在还不到六点,坐车到市里一趟最多半个小时,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不过,夏雨还得经过一趟宁墨家,提前打个招呼,免得父亲一个回马枪找了过来,露了馅就麻烦了。
刚进宁家门,夏雨就见经常不怎么回家的姑父宁耀军对着院墙上的镜子正在整理着装。
“小雨,来了!”宁耀军瞥了一眼夏雨,不咸不淡道。
看着镜子前收拾的一身笔挺的姑父,夏雨心中一动道:“姑父,打扮这么阔气,这是要去市里?”
宁耀军皱了皱眉,并没有回话,似乎对他这种小大人的招呼有些不适应。
夏雨见这样子,讨好道:“姑父,我正好也准备去一趟南塘口买点东西,您看捎我一程呗?”
“你个小屁孩去市里买东西,镇子上没有吗?”
“真的啊!我爸让我去南塘口买点焊接水管的配件,他不方便,所以让我去呢?”夏雨拉出父亲的名头胡诌。
“啥,你爸脑子进水了吗?”宁耀军转过头,难以置信。“你爸就这么放心你一个人去?知道东西在哪买吗?”
夏雨脸不红心不跳道:“我上次和我爸一起在南塘口那买过水管,他今天实在忙不开,我就说我去一趟的!”
“你怎么去啊?打黑车?”宁耀军无奈道。
“这不是专门找姑父你来了嘛?”
宁耀军身体一僵,显然被夏雨厚脸皮的话镇住,好半晌才没好气道:“要是我不想带你去呢?”
“您不是准备也去市里嘛?我姑父人那么好,顺手的事,咋可能不带他侄子呢?”
“你个碎碎的娃,啥时变得这样油腔滑调,这可跟你老子不像!”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爸让你来的?”宁耀军笑骂完,见夏雨嘿嘿的笑,忽然语气一变。
夏雨笑意一凛,也察觉出这话的深意,综合父亲那为人处世的性格以及两个大人多年来的关系不合,不假思索道:“我爸咋可能让我来找您,这不是正好看您要出去,就临时起意,不然一会只能搭乘黑车了!”
“要真是你爸让你来找我,姑父还真的不敢答应这事!”宁耀军盯着夏雨的眼睛看了好几秒,才幽幽道。
夏雨顿时暗道一声好险,果然是个老江湖,现在这个时代,人们观念和思想还都比较守旧,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大老远的市里,当下的世道也不比二十年后治安稳定。以他现在十五的年龄,一个人没有家长或长辈陪着直接去十多公里外的市区购物,任谁都觉得不可思议。
夏雨并没有对姑父的试探有情绪,反而因他的谨慎和责任心感到心暖,只是此行他偷了家里的钱去买彩票,这种事还不如不说。
好在,宁耀军总算是相信了!
不多时,宁耀军准备完毕,从手包里取出车钥匙,嘴里仍是念叨着:“久新这哈怂,胆子真大,娃才多大就敢放任一个人去市里,狗日滴,还是牛逼!”
趁着姑父去院子取车的空档,夏雨赶紧跑向里屋。姑父既然在家,不用想,宁墨必然在房间乖乖复习功课,果然不出所料,一进小房间,宁墨正一本正经的学习,样子好不刻苦。
黄昏时分,宁耀军开着他那半新的丰田凯美瑞就这样疾驰在狭窄的县道上,摇摇晃晃,此时的路面还不是后世那种平坦宽阔的柏油公路,去往渭水市,要下一道山路十八弯,没错就是十八弯,当地人俗称龙尾坡。
长寿塬的地势位于渭水市上方,下了连续逶迤的弯路,就到市里的第一站南塘口,这个时代塬上塬下还没有通班车,许多搭乘黑车经往都是到这里下车。
夕阳余晖下,夏雨打开车窗,吹着迎面凉意十足的晚风,十分惬意,青黛色的山下被阳光染的殷红的低矮楼群,零零星星,宛如昨日。
这个时候的渭水市,还是一片惺惺松松,城市活力有待开发。直到夏雨大学毕业五六年后才进入经济发展高速期。这跟目前市区规划面积较小有很大原因,城市建设跟不上,就没法吸引更多的人流进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