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在秋天,似乎不怎么下雨。
闷热的天气,裴暖走了几步,身上就出了薄薄一层汗。
她抱着一摞快递盒,从菜鸟驿站移动到家里。这是半个月来,她走的最久的时刻。
出了电梯,房门边的楼梯上搁着几个塑料袋,装着保存时限长的生鲜和速食食品。
送货的小哥和裴暖熟识了,每次都给她放到门口,再发消息知会她一声。
她抬起右腿,支住左手抱住的快递盒,右手在口袋里摸出钥匙,很迅速地旋开锁。
裴暖把快递扔进玄关,喘了几口气,再转身把外卖袋搬进来。
她边往冰箱里放,边计划着今晚做一锅烩还是土豆烧牛腩。
放在鞋柜上的手机振了起来。
裴暖看见是陌生号码,想也不想就挂了。可是对方孜孜不倦地,又连打了两个。裴暖有些担心可能是什么重要电话,犹豫一下,接了起来。
她没开口,等着对方先打招呼。片刻,对面迟疑地叫了一声:“……裴暖?”
裴暖从声音认出了说话的人,顿时不好意思地应了声:“我在,陈老师。”
陈谒是她同校的学长,不过大了好几届。他们是在裴暖报的一家原画培训班认识的,陈谒在那里授课,两个人因为学长学妹的身份,交流比别的同学更多些。
陈谒笑了一下:“说了别叫陈老师,总感觉自己德高望重的。”
裴暖抿了抿嘴,改口叫:“师哥。”
她避开了叫“学长”这个词。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普遍指代的名词,过了这么久,还是没被时间蹭掉一个人独属的烙印。
她又想到了应方阎。
如果科技允许,研发出可以清除部分记忆的产品,裴暖一定砸锅卖铁也要买下来,把关于应方阎这个狗的所有记忆都删掉。
陈谒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发散:“有件事想你帮个忙。”
裴暖说:“可以呀,什么事?”
陈谒似乎在组织措辞,静了一会才说:“姜竟最近不是开了个游戏公司吗?他们缺美工和剧情策划……我寻思你不是两样都行吗。”
他又补了一句:“工资不会低的。”
姜竟和应方阎是室友,跟她算是老朋友了。但是裴暖拒绝地很快:“不去。”
这个回答陈谒也不意外。
他知道裴暖有社交恐惧症,让她坐办公室,按部就班地上班是不可能的。
他跟裴暖商量:“如果工作地点定在家里怎么样?开会的话你线上打字。”
裴暖说:“嗯……师哥,你该知道我不缺钱,所以也……不太需要这份工作。”
她不太擅长委婉地表述拒绝的理由,尽管对面是熟识的朋友,她也有些艰难。
裴暖在线上经营了自己的微博账号,算是挺有名气的。商稿接到手软,小说也出版了一两本,存款六位数,不愁吃喝。
陈谒有些无奈:“也是,那我再找找别人吧。周六有空么,工作不成,也不和老朋友聚一聚?好几次你都没来。”
听见要出门,裴暖下意识想拒绝,但是陈谒最后一句话,她有些不安,又摇摆了起来。
片刻,她问了句:“有谁?”
有应方阎就不去。
陈谒立刻意会:“应狗不来,你放心。他最近跑英国玩去了,这会还没回来呢。”
裴暖咬了下嘴唇:“谁在乎。”
陈谒听出她口是心非的意思,忍不住扬了下眉:“说起来你们俩真是16届的未解之谜,之前好得像已经在一块了,怎么刚毕业就老死不相往来。”
裴暖隔空斜了他一下:“师哥,怎么这么八卦。”
但是被他这么一提,她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跟陈谒确定了聚会的时间和地点,裴暖就挂掉了电话。
她盯着没来得及放进冰箱,纸袋化出一滩水的盐水冰棍,好半天才喃喃一句。
“……我也想知道阿。”
裴暖在南城长大,到上京前没吃过这种老冰棍。
应方阎知道后,很震惊。
他趴在裴暖的课桌边说:“不会吧不会吧,这么好吃的冰棍你没吃过?”
裴暖当时和他还不算很熟,红着脸没作声。借着说话的功夫,偷偷地拿余光看他的脸。
应方阎长得真的很好。
浓眉。眼窝深,眼角尖,眼尾微挑,是多情的眼型。鼻梁高且直,薄唇,下颌角线条锋利流畅。
似乎聚集了所有描绘帅哥五官的词。
设计系男生不算多,他跟姜竟,就像……羊窝里两根长势最好的牧草。
姜竟是高岭之草,应方阎就是谁都能啃两口,但是吞不掉的那根。
他人缘很好,男生爱找他打篮球,女生也爱找他聊天,对谁都是一样的熟稔。
裴暖给他的微信名备注是“空调”。
她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了,舍友都还没回来,裴暖打算借着这个时候写手账。
微信跳出来一条消息。
空调:下楼。
小暖:怎么了?
空调:你下来。
裴暖把本子合上,在镜子前捋了下散乱的发丝,微皱的裙子,才匆匆往楼下跑去,怕让应方阎久等。
穿着松垮短袖的男生站在树荫底下,手背在后头,略抬下巴,示意她过来。
裴暖有些不明所以地走过去:“怎……”
她一开口,冰凉的固体被塞到了她嘴里。裴暖的舌尖下意识舔了下,微甜,带一点咸味。
应方阎把冰棍柄递给她,得意地挑了下眉:“你就说好不好吃?”
裴暖去捏那根短短的木棍时,碰到了应方阎的指腹。
温热,但像火轻轻燎到一样,触感在她指尖盘亘很久。
她低着脑袋抿了口冰棍,点点头。裴暖就站‘在宿舍楼下,认真地嘬完了第一根老冰棍。
应方阎当时在做什么呢。
裴暖不敢回忆下去。
分开之后再记起浪漫的细节,更像把遗憾的痂轻轻刮掉。
不算太疼,但是至少会皱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