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风臣真的没想到她大学毕业后还能再见到邵锡。
他跟两年前不太一样，又似乎......一样。那身正经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愣是穿出来种不羁的感觉。
就仿佛，他不管是在哪里，都不受拘束。
他坐在面试官的位置上，微蹙着眉头，嘴里叼着一根烟，缓缓吐出烟气，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烟气隔在孟风臣跟他中间，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他旁边的男人抬眼看了眼孟风臣，“十五号？”
孟风臣收回视线，硬着头皮走到面试官对面的凳子上，“是”
邵锡听见声音，抬头瞥见孟风臣，顿了两秒，用拇指把烟给掐了。
孟风臣刻意不去跟邵锡对视，心想，就装不认识好了，不然实在是怪尴尬的。
另一方面，她又想，如果邵锡在这个公司，估摸着，她是不会被录用了。
那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翻看了下孟风臣的简历，注意到，“H大毕业的？”
孟风臣点点头，“对”
那个男人扭头，看了眼邵锡，“还是小你两届的学妹”
邵锡轻抬了下眼皮，没说话。
孟风臣紧张的手指划了下包，厚着脸皮看向邵锡，“原来是校友，学长好”
邵锡盯着她，也还是没说话。
就在孟风臣以为，邵锡不会回她的时候。
邵锡眼尾上挑，囔了声，“学妹好”
旁边的那个面试官问，“那你们在学校见过没有？觉得眼熟不？”
孟风臣淡笑，憋出来句，“没见过，H大的校园还挺大的”
所以，没见过，不认识。
她妄想给自己洗脑。
邵锡听到这句话，盯了她一会儿，然后起身扯了扯西装外套，漫不经心地往外走，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他一出去，孟风臣才放松下来，心里想，今天的面试给她的惊吓还挺大。
另一个面试官问完她几个问题之后，邵锡也没回来。
孟风臣没心思去想这次面试会不会被录用什么的，结束之后匆匆跟那个面试官告别，踩着高跟鞋小跑着往外走。
生怕邵锡过会儿回来再碰上。
可谁知，刚关上门，一转眼，就见邵锡在走廊的另一边斜倚着。
不像是有什么事，倒像是在专门等她出来。
孟风臣微愣。
她咬了咬嘴唇，琢磨自己装没看见他径直走过去的方法可不可行。
她攥紧了手里的包，就直接低着头往前走。
事实证明，邵锡没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孟风臣”
孟风臣脚下一顿，扭头看向他。
邵锡站得并不正经，哼笑了一声，垂眸睨她，重复了一遍她刚才面试的时候说的话，“学校太大，没见过？”
孟风臣：“......”
久别重逢，邵锡的这个表情，让她想起来两年前，她第一次见邵锡的场景。
——两年前——
邵锡穿着白短袖，干干净净的，走到篮球场上。
几个队友见他，笑骂，“你他妈的打篮球穿白色的衣服，指望着我们特殊照顾？”
邵锡浑不在意地耸耸肩，把球传过去，“照顾个屁，脏了再洗”
孟风臣跟舍友林依凡去网球场打网球，正巧看见邵锡。
孟风臣顿住脚步，隔着篮球场的网，往那边看。
林依凡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咦’了一声，“我们部部长和学生会主席都在那儿打球”
上次她们学生会部门举办活动的时候，学生会主席过来指导工作了。
孟风臣积极的问，“哪个哪个？”
林依凡伸出手指给她，“就那个穿深蓝色短袖的那个，还有那个穿黑色个子比较高的人”
哦，是邵锡一起打球的。
孟风臣的舌尖抿了抿唇，“你想到大二的时候留部对吧？”
林依凡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提到这个，“昂，是有这个打算”
孟风臣一手掂着网球拍，一手拉着林依凡往回走。
林依凡发懵，“干啥去呀这是”
孟风臣头也不回，“买水”
没等林依凡发问，孟风臣自顾自地答，“为了你明年的留部大事”
林依凡：“......”
到了食堂门旁买水的店，孟风臣凑上去，“你好，要六瓶矿泉水”
林依凡一吓，“六瓶？”
孟风臣有理有据的跟她解释，“要是只给你的部长和学生会主席，别的学长多尴尬”
林依凡“哦”了一声，“你想的还挺周全”
孟风臣挑挑眉，拿出来手机扫码付款。
大概五分钟，两个人抱着六瓶水又回来了。
篮球场上有人注意到这边，不知道谁低声说了一句，“哎，你们看”
几个人扭头过来，篮球一时没人管了，在地上弹了几下也没人去接。
邵锡背对着这边，听见队友说的话，也转过身。
那是他第一次见孟风臣。
她穿了浅蓝色的网球裙，裙摆到大腿，衬得腿又长又白皙。
偏高的马尾辫随着脚步在脑后微晃。
她偏着头跟旁边的人说笑，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脸微红。
他只瞥了一眼，就回过头来去拾球。
又有人开口，“不是，陈大柱，你让我看什么，我女朋友知道了，又得生气”
被他叫‘陈大柱’的人，瞪他一眼，“那你TM的盯着看了半分钟”
那人愣了几秒，笑骂了一句，“别放屁”
穿深蓝色短袖的人擦了下头上的汗，“讲真，那个穿粉色衣服的学妹是我们部门今年新招的”
陈大柱看向他，“旁边那个蓝色衣服的呢？”
他看了一眼，摇摇头，“不认识”
邵锡慢悠悠走到三分线外，投了一下，擦边，没进。
他舌尖扫了一下后槽牙，“打不打了还”
几个人回过神来，“打打打”
还没来得及进一个，就听见一个女生的声音，“学长”
几个人又停下来，纷纷看向两个学妹。
穿深蓝色短袖的人回过头，“巧啊，林依凡”
这么多人看着，林依凡本来还有点局促，孟风臣伸出手指杵了她一下。
然后拿着另三瓶水给剩下的人递，“学长喝水”
陈大柱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接过来，“谢谢”
孟风臣很大方的答，“不客气”
走到邵锡面前，她一手递水，一手拿出事先点出来的微信二维码名片。
邵锡的手里的球掉到地上，接过水，掏出裤子侧兜的手机，漫不经心地问，“多少钱？”
孟风臣眨眨眼睛，“两块钱就行”
他没注意二维码的页面是什么样的，手机‘滴’一声，弹出来一个微信头像。
是孟风臣的照片，化了妆的那种，像个艺术照，身后是黑色幕布，她捧着一簇花，看镜头的眼神让他想起来苏妲己。
底下一行字，【添加到通讯录】
邵锡：“......”
他顿了两秒，提醒她，“给错二维码了”
孟风臣反过来手机看了一眼，很自然的答，“哦？还真是”
她淡笑，又拿手机对着邵锡，“就这样吧，微信转账也行”
她的反应太过自然，邵锡也没看出什么猫腻。
他顺手点了【添加到通讯录】，孟风臣走了两步站到他旁边，“备注孟风臣就行，孟子的孟，刮风的风，臣是臣子的臣”
邵锡瞥她一眼，怎么感觉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发送成功后，孟风臣点了通过，偏头问邵锡，“学长叫什么名字？”
邵锡抬眼，“邵锡”
孟风臣挑了挑眉，稍息？立正？
她没敢一时间问太多，直接备注了个【稍息】
那边林依凡跟她的部长也说完了话，走过来找孟风臣，“风臣，我们走吧”
孟风臣加到了微信，冲邵锡笑笑，“学长再见”
两个女生走远了些，几个男生才凑到一块儿。
陈大柱好奇地看向邵锡，“那小学妹跟你说什么了？”
另一个人也走过来，“我看你拿着手机，不会是加微信了吧？”
他说着，拍了一下邵锡，“之前有人找你要微信你可从来没给过人家啊”
邵锡扫了一眼几个人，低头打开微信转账，“瞎说什么”
然后在转账金额那儿输入【12】。
他重新把手机装进兜里，催了一声，“打球，我晚上还有课”
几个人见他懒得答，也就只能作罢。
【那是邵锡跟孟风臣的第一次见面，不知道孟风臣忘没忘，倒是邵锡，记了这些年。】
——
所以在邵锡现在一身西装，问孟风臣，“学校太大，没见过？”的时候，她略略失神。
孟风臣下意识咬嘴唇，但又想到自己今天是化了妆来的，口红可不能掉。
她顿了两秒，笑出来，“我记起来了，似乎......见过”
自然见过，见过不止一次。
数不清。
邵锡气笑了，“似乎？”
孟风臣看他一眼，很肯定的点头，“对”
邵锡一时没说话，就在孟风臣怀疑邵锡喊住她就是在给她找不痛快，打算直接走掉的时候，孟风臣听见邵锡喜怒难辨的说了一声，“孟风臣——”
他缓缓道，“——能耐了”
孟风臣心跳一滞。
她再抬眼的时候，邵锡已经跟她擦肩而过，走回了那个屋子。
孟风臣气不过她两年后在邵锡面前还是这样怂的姿态，于是梗着脖子，小声犟了一句，“我一直都有能耐”
邵锡脚步一顿。
孟风臣：“......”
我去？！
不会吧？
这也能听见？
她看见邵锡微微偏头，也没做出什么别的反应。
只是在邵锡快走到门前的时候，孟风臣隐约听见他轻喃了一声，“也是”
——
那天在篮球场上，邵锡给孟风臣转的钱，孟风臣第二天也没收。
转账二十四小时后过期了。
还发来了退回提示。
邵锡没在意，又发了一个转账。
到了第三天，孟风臣又没收。
邵锡只好发了个问号过去。
大概是到了晚上，孟风臣才回消息，【不好意思学长，我这几天在忙学校里那个模特大赛的排练，一直没注意消息】
模特大赛？
是学生会举办的。
邵锡有印象，舍友刘淮是学生会主席，在宿舍提过。
他不知怎得，想起来那天第一次见孟风臣。
模特大赛，似乎她的确适合。
他打开聊天框，还没想好回什么。
孟风臣那边另一个消息就过来了，【以后有时间再说吧学长，我要交一会儿就截止的作业了】
她似乎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两三句话定了性。
邵锡觉得这小姑娘跟人说话的习惯有意思，思考了一会儿，回了个字，【好】
孟风臣盯着邵锡回的消息，眯眼笑了笑。
林依凡洗漱完回来，看见她笑的狡黠，“什么高兴事？”
孟风臣笑容更大，“没事没事”
她把手机放好，踩着梯子下去，“我也洗漱去”
邵锡那边，没过多大会儿，刘淮也回宿舍了。
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我跟你们讲，今年的模特大赛，你们一定要去看！”
邵锡听见，微微抬眼，“咋？”
刘淮一拍大腿，“男俊女俏！绝对养眼！”
他激动的拍了拍邵锡的肩膀，“哎，你记不记得上回打篮球过来送水的两个学妹”
邵锡瞥他，移开视线，囔了声，“不记得”
刘淮‘切’了一声，“别放屁，你肯定记得，就那个给你递水的那个学妹！”
邵锡轻挑眉，“哦，好像记得”
刘淮抑扬顿挫，“就她！我感觉她能成为咱们学校的未来四年的风雨人物”
有个舍友凑过来，“谁呀谁呀，你们前天去打球碰见的？卧槽，早知道我也跟你们去了！”
刘淮的手挥来挥去，“那到时候模特大赛你一定得去看看，我给你讲，我觉得那学妹的腿得有一米八！还漂亮！”
由于他的手险些打到邵锡，邵锡‘嘶’了一声，“不是，这么激动？”
刘淮指着他，手指微微颤抖，“没想到，邵锡，你竟然对漂亮学妹一点也不关心？”
邵锡瞥了一眼他的手指，舌尖碰了碰后槽牙，“我的意思是——”
他抬眼，在别人眼里笑得欠揍，“——人家再怎么漂亮，也不一定看得上你”
刘淮还没反应过来。
另一个舍友就大笑起来，“笑死我了，这个发言真狗！”
刘淮回过神来，大骂一声，“我TM的”
邵锡微微偏头，以免被刘淮喷出来的口水挨到。
刘淮气急败坏地踢了一下邵锡的椅子，“人家看不上我，就一定能看上你了？”
邵锡慢悠悠地靠在椅子上，略略思考，“有可能”
刘淮：“......”
......
邵锡说的没错，孟风臣让林依凡帮忙打听了邵锡。
林依凡叼着一个薯片，“校篮球队的，我们部长说他还是扛把子”
孟风臣喝口水，点点头以表认可，“我就说”
林依凡嗦了嗦手指上粘的，“你不会真的想追他吧？”
孟风臣捏着薯片往嘴里送，“不行吗？”
林依凡摇摇头，“这倒不是，但听说他上大学以来，也没谈过恋爱，估计不好追”
孟风臣‘害’了一声，“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冲林依凡笑笑，“你可能不知道”
林依凡一愣，“啥？”
孟风臣挑眉，颇为得瑟，“我上高中的时候，喜欢我的人呀，唉，啧——”
她看向虚空，抿着嘴不说话了。
只留林依凡一个人独自臆想，高中喜欢孟风臣的人，多到数不清？
——
孟风臣没想到，她竟然被邵锡的工作室录用了！
短信是第二天早晨收到的，通知要求下周一正式入职。
孟风臣懵了，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头。
没做梦？
虽然那个自媒体工作室只成立了两年，但毕竟现在自媒体是时代发展的潮流。
而且，那个工作室的招聘资料上写的最低薪酬对于她这种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很友好了。
她昨天见到邵锡之后，根本没觉得自己能被录用。
她又愣了几秒，把头发巴拉到后边去，在微信上给同在S市的闺蜜陈灿灿发消息。
【灿，我被录用了】
陈灿灿回的挺快，【nb，请客？】
孟风臣：“......”
她又打字，【但是那个工作室的老板，有一个，是我大学那个学长】
陈灿灿缓了两秒，【哪个学长？你跟我说过吗？】
孟风臣叹口气，【就那个我追了两年，然后又很让他很没面子的被甩掉的那个】
那边似乎也愣了。
过了许久才回，【保重】
孟风臣：“......”
——
孟风臣课余时间去找校女篮队的学姐学了点篮球。
一到傍晚，她就抱着自己借的球去篮球场。
终于在第三天，碰见了邵锡。
邵锡跟那个学生会主席刘淮还有陈大柱。
陈大柱一来就注意到孟风臣，然后咳了一声，示意刘淮往那边看。
刘淮微张嘴巴，低声说了一句，“缘分”
邵锡不知道这俩人为什么突然就不正常了。
他顺手投了个篮，“又抽什么风”
刘淮努努下巴，“那儿，漂亮学妹”
陈大柱犹豫之下，一边往孟风臣那边走去，一边回头跟两个人交代，“你俩，为了兄弟，牺牲一下”
邵锡一开始没明白陈大柱这话什么意思。
直到陈大柱跟孟风臣并排走过来。
她穿了五分裤和白色的运动鞋，还是扎着马尾。
邵锡盯了她两秒，想起来前几天刘淮用来形容孟风臣的话——“我感觉她能成为咱们学校未来四年的风云人物”
似乎，的确可以。
孟风臣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好巧啊学长”
刘淮：“是挺巧的，学妹也喜欢打篮球？”
孟风臣捋了下马尾辫，“恩，高中就想试试，上了大学才有空”
陈大柱大大咧咧的，“那就跟我们一块儿打吧，一个人打球怪没意思的”
刘淮也点头。
孟风臣顿了两秒，看向邵锡，“邵锡学长愿意带我吗？”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让人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邵锡盯她了一会儿，而后隐隐发笑的应了一声，“成”
刘淮跟陈大柱终于意识到不对。
漂亮学妹难不成是对邵锡有意思？
陈大柱发誓，这一辈子没这么心碎过。
刘淮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来吧，打一会儿球还要去开会”
【也是从那天起，邵锡才知道，当孟风臣笑眯眯地看着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的。】
——
写字楼，第十七层。
孟风臣生怕上班的第一天迟到，早起了半个小时，可是路上堵车，还是踩着点到的。
她一出电梯，就小跑着往工作室去。
十七层一时间响起了高跟鞋跟地板磕碰的声音。
虽说是秋天，她穿着风衣，现在还是出了汗。
打开工作室的门，她顺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
最近的那个办公室，正好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回头看她。
孟风臣冲她礼貌的笑了笑，正打算介绍自己。
那人就站起来，“你是新来的同事吧？”
她指指旁边的办公桌，“这是你的位置”
孟风臣应了一声，关上玻璃门往那边走，“谢谢”
那个女人等她走过去，伸出手，“我叫苏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