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用力啊!”
稳婆的声音和殿内杂乱无章的忙碌像针扎一样刺入周显之的大脑,眼泪不受控制地浸湿了她雪白的中衣,嘴里死死咬住的人参片泛出浓厚的苦味。
此时哪里有什么太子妃,只有一个被生产痛苦折磨地肝肠寸断的、脆弱的小女孩。
“娘,救救我,我痛,娘!”凄厉的呼喊抓着殿里所有人的耳朵,撕裂般的疼痛像有个剪刀把周显之整个人一寸寸的剪开,皮与肉都绽在冰冷的空气之中。
惨叫已经堵住了周家大小姐如黄鹂般妙丽的嗓子,往日里绝不会有半分失礼之举的太子妃此时早已忘记了劳什子礼法,她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疼,太疼了。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那道屏风外面并没有出现黄色的身影,周显之张了张嘴,嘶哑地问着母亲。“殿下呢?”
她不允许谢斜阳听不见她此时因为苦痛折磨而发出的凄惨,她不允许谢斜阳不知道自己、周家为他作出的贡献。
但周家主母、周显之的母亲沈秋水面色突然不自然起来,只是死死地抓住自家女儿的手臂,什么也没有说。
只有周显之从小玩到大的贴身婢女华浓大声叫道。“殿下就要来了!娘娘,娘娘坚持住啊,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浓重的血色在周显之苍白的中衣上洇了开来,稳婆慌了神,大叫起娘娘想让她坚持下来,华浓也哽咽起来,扑到床边紧紧抓住周显之的手,哭喊着说出了事实,想让自家小姐振作起来。
“小姐,小姐!!二小姐在书房和太子殿下一起,您不能死,您不能死!”
宛若雷击。
华浓口中的二小姐,只有、只有她的亲生妹妹,周显容。
剧烈的愤怒竟一瞬掩盖过了剧痛,周显之的眼泪断了线一样地砸在被褥上,华浓的话就像一把刀一样重重的刺入她的心脏,旋转着将这柔软的血肉搅得千疮百孔。
周显容和谢斜阳两情相悦,她知道,即使在自己作为陛下钦定太子妃嫁过去之后两人仍藕断丝连,周显之也知道。但她万万没想到,她对谢斜阳柔顺恭敬,对胞妹纵容和蔼,甚至答应谢斜阳他继位后迎娶周显容为贵妃。
但这两个人还是不知满足,在她受苦受难的时候亲密私会,花前月下!甚至,是她最亲昵最信赖的母亲带周显容进的宫,只是为了如果她死了,这太子妃的位置仍然是周家的。
鲜血和着淤气从周显之口中喝出,产婆被吓得六神无主,手里备着的催产汤也因为她颤抖的手被摔到了地上。沈秋水也慌了神,死死抓住女儿的手臂恸喊着女儿的小字。“寻真!”
太疼了,身体,心里都太疼了,周显之甚至叫不出声,就像有无数钉子顺着她的肚子慢慢地扭着、钻了进去,闷锤敲在她的心上,把她敲得越来越困,越来越冷。
周显之恨啊,她恨不得把几人生啖其肉,但她太累了,累的甚至抬不起眼皮再看这个世界一眼,只能含着怨恨沉沉睡去。
伴随着殿里所有人的哭喊,东宫,太子妃周显之,薨。
周显之觉得自己轻飘飘地,好像一朵云彩在黑暗中飘荡,又觉得很冷,冷得彻入骨髓,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泡在了冰水里,寒气顺着口鼻一丝丝地钻进关节里面凝成一团团的冰碴。
咔。
周显之猛地一睁眼,入目是红木做的床,盖着青绿色的纱。
她没有死?但这又是什么地方?周显之抬着疲软的身躯,扶着床头缓缓坐了起来,环顾四周,陈设清雅,但用的都是些一般货色,说不上坏但也绝对不算好。无论是作为周家嫡小姐,还是后来的太子妃,都是她周显月绝不可能用的东西。
何况,周显之喜欢月白、绯红之类的颜色,如此清竣的青色,她向来不会去用。
正想时,一个穿着丫鬟衣物的小姑娘推门进来,瞧见坐起来的周显之一愣,忙小步走了过来,半跪着抬头询问。“小姐,您怎么起来了?您才、才溺水没两天,大夫说了寒气入体,且得休息呢。”
溺水?周显之略略蹙眉不动声色地看着床前的小丫鬟,她认出来这丫鬟身上的衣饰是周家奴仆会用的,又仔细想了半晌,从记忆里翻出来一道消息。
她最小的那个庶出妹妹,周显月在她生产前几日投湖自尽,昏迷不醒。
看起来她周显之,变成了她的这个小妹周显月。
那她自己死了吗?周显之仍然沉浸在屡屡退让却不得半分安宁的凄厉怨恨与愤慨之中,眉目阴郁地问道。“周显之死了吗?”
那小丫鬟显然是被吓得不清,什么也顾不得了忙捂住自家小姐的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逾矩,规规矩矩地跪了回去,低下头小声回应。
“端肃太子妃娘娘和、和太孙殿下薨了,小姐啊,您可不要再直呼端肃太子妃娘娘的名字了,若是有旁人听到传到老爷那里去,您如今的身子可受不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