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桑睡了?”夜色沉沉,房里的床上躺着一位身形娇小的女子,男子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但仍是清朗。 “恐怕是,气你也气了一天了,该累了。”另一道男声也压着嗓子,“师兄,药草采回来了?我去煎药。” 衣服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音,躺在床上装睡的朱槿裹着被子,眼皮跳动,就是不愿意睁眼回身。 她心中忿忿不平道:谁让你这时候来好心,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心里恐怕还排了个值班表,轻重缓急,一个不落。 她想着,边感觉到一双手轻轻地为她掖了掖被褥,男人带着宠溺的语调自言自语地笑话道:“多大的人了,受了伤睡觉都不老实。看来还是该让师父在幽篁居请几个下人了。” 男人站了一会儿,仿佛一直注视着她,弄得朱槿心虚地想莫不是装睡被发现了。 过了好一会儿,感受到床边的人离开,门“吱呀”地一声被掩上,朱槿这才转身剜了一眼紧闭的木门,不满地“哼”了一声。 也是此时,她才扫到床头桌上竟然还放在一枝沾有夜露的昙花,散着幽幽香气,难怪方才就感到清香,她还以为是骆明决身上沾染的气味。 “嘁,年纪不大,哄女孩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朱槿嘴硬心软,小声叨叨着不屑,自言自语:“我看你也别做什么大侠了,干脆发展成采花大盗算了,反正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 口里说着不屑,她心中却情绪复杂,喜也不是,恼也不是。 朱槿在床上辗转,扭伤的脚踝还隐隐作痛,她暗怪自己心狠,下手太重,接着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我觉得你这招不灵。”刚一入梦,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朱槿脑海里响起,有些幸灾乐祸,“照这样下去,我感觉你的命是不想要了。” “闭嘴。”计划失败的朱槿本就心情郁郁,她回敬道:“昨天才告诉我‘路遇相邻有难必出手相助’这种话中都藏着任务目标的没用系统,有什么资格来笑我?” 朱槿,二十一世纪的女白领,因为一场意外火灾不幸丧命,好不容易几辈子功德给她换了一个换个地方活命的机会,谁知道条件还如此苛刻。 她,穿到了一本名为《江湖远》的武侠小说里,书里的情节在她看来就是精神向杰克苏,男主骆明决身姿俊朗,古道热肠,处江湖、调纷争、救孤女、助朝廷,无一不通,所到之处,交友无数,红颜遍地,是为少年风流。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不是他最后不慕名利,孤身一人,远离纷争,仗剑江湖的结局,让人读到此处,便想起太白的诗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虽是超俗卓然,也引人唏嘘。 卓然什么啊!朱槿看到原著顿时吐槽,这骆明决简直像一台人形自走中央空调,所到之处无差别制热,莫名其妙的责任感让他快背负着全世界了。只是最后,他那么一位“心忧天下”的侠士却让心慕他的红颜知己都不得善终,也着实讽刺了些,任他离开如何潇洒,恐怕内心都不好受。 而朱槿的任务看起来就十分简单明了了——拯救那些因为爱上骆明决而遭遇悲惨的姑娘们,改变她们命运…… 简单……个毛绒球!化身成为骆明决小师妹卞佛桑的朱槿,在同师哥朝夕相处后,很快感受到自家师哥的本事。 骆明决自带的“行侠仗义”体质,可是让他出门去采买都能“英雄救美”的存在。如今他人还未正式出江湖,就够让她焦头烂额、应接不暇了。 “失败了会怎么样?”看着眼前这个好像除了查看原文外没什么作用的“金手指”系统,朱槿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说好的高危人物预警系统,可今日骆明决都下山了,才告诉她这句话里有任务目标,人都走出几里地了,她能有什么办法,追啊! “你会死。”系统恢复了它该有的冰冷声音,“想想被活活烧死的惨状,我劝你还是不要尝试。” 当然不要,朱槿认怂地缩了缩脖子,愁眉苦脸道:“我知道了,会想办法的。”她忍不住补充道:“所以,以后这种重要的事,可不可以请你‘提前’告诉我?” 她将“提前”两个字说得极重,算是强调,也不知那系统听进去没有。之后心里带着对骆明决多管闲事的埋怨,退出了系统。 朱槿当然知道自己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迁怒于人。 可为了阻止自家师哥护送那对被乡绅恶霸威胁的父女回村,她都狠心地崴伤了脚,还一把火烧了师门的跌打损伤存药,这都没能拖住骆明决的行动。 枉她还自认为自己这个师妹总比陌生人要有地位。哪知骆大侠做事井井有条,先送她回了幽篁居,再送父女回了村,最后不顾深夜山路难行,连夜冒险为她采药,甚至顺手还摘了一束昙花。 这一番举动下来,让她又是感激又是气恼又是担心,最后万般种种化作无奈,只能独自躺在床上闻着昙花生闷气。 “你这是做什么?脚还没好,就下地乱跑。”第二日她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包扎好的脚踝,一瘸一拐地挣扎出门,还没出小院就撞上手里拿着药的二师兄方棣棠,满眼不赞同地要将她赶回房间去。 “二师兄,大师兄他还没动身吧?”骆明决昨日送她上山时,她可听见他斩钉截铁地承诺,今日要随那瞿家小娘子回村,帮他们赶走仗势欺人的乡绅恶霸。 说来也巧,第一章连名字都没出现的路人甲,竟然会是后期为骆明决牺牲自己的瞿六娘,还真让朱槿措手不及。 “没有,他说午后动身。”方棣棠见小师妹就要往外闯,皱着眉头给她拦住,“不过,我‘有伤在身’的小师妹,师哥去哪儿和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朱槿脱口而出,自己不去阻止恐怕又是一出英雄救美,芳心暗许的好戏,说着也不再磨蹭,拖着受伤的腿就往骆明决院子里去,没走两步被方棣棠给提溜了回来,“站住。” 被拽住衣领的朱槿走空了两步,一脸无奈地转身,“你又做什么?” 方棣棠见她的样子,就知她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苦口婆心地劝道:“佛桑,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可以这样任性。师兄是去做除暴安良的正事,我们习武之人本就该锄强扶弱,你别再给他添乱了。” “我添什么乱,我只是担心大师兄身体,他昨夜那么晚才回来,应该休息……”朱槿有些心虚。幽篁居主人竹无居竹老人一生本收徒两人,如今多了她这个变数,两位师兄怜她年幼又是女子,格外照拂。 顶着小师妹身份的她,借着优势,有时撒泼打滚地隔开骆明决和姑娘,还真成功过几次。对此骆明决虽然有些无奈,但也放纵,她也就越发装傻充愣,恃宠而骄了。 “是因为瞿姑娘吧?”方棣棠可不给她含糊其辞的机会,直中靶心,语气中带着一点责备:“大师兄只是去帮他们父女,又不是单独去见瞿姑娘,你何必闹他。明知师兄疼你,你这一闹腾,不是让他为难吗?” 我是不让他见瞿六娘啊,可这还不是为了她好。朱槿有口难言,爱上了骆明决就是瞿六娘悲剧的开端,看如今她辛辛苦苦地忙活倒像极了无理取闹。 “原来受伤能让人早起啊。”她刚要解释,骆明决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怎么样,脚好些了吗?”他关切地问道:“你也真是,我哪回少了你的红豆糕,毛毛躁躁地下山追我,结果把自己伤到了吧?” 很好,目标出现!方棣棠警告似地扫了她一眼,朱槿却不管不顾熟稔地开始皱眉、嘟嘴,上前撒娇道:“好多了,好多了。多亏了师哥的药草,你昨日夜里这么晚才回来,怎么不好好休息多睡会儿?” 骆明决一身劲装打扮,身形玉立,负剑而行,黑发高高束起,一看就是才练功回来的打扮。 “你以为师兄是你呀,每日恹恹欲睡,日上三竿才勉强起来?”方棣棠逮到机会,挖苦她两句,引得自己先笑成一团,连一旁的骆明决也忍不住抿嘴轻笑。 朱槿白了他一眼,专心攻克骆明决,情感真挚地建议:“师哥,我是认真的。你实在是太辛苦了,今日就休息别去瞿家村行吗?” “不可。”一听这个,骆明决正色起来,“昨日你我救了瞿家父女,今日那恶霸林三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为了他们的安全我得去村里看看。” 就知道会是这样,朱槿深吸一口气,准备试试无理取闹:“可你救得了他们一时,救得了一世吗?林三爷每日都能去瞿家村,你也每日守着?怎么不干脆住到瞿大叔家里算了。” 事实上,朱槿也不算说谎,瞿六娘下一次出场时,便是父亲被林三逼死,孤身一人再遇骆明决。 这对父女,他终究是没有救下。 “佛桑,”骆明决满眼无奈,“昨日既被我们撞见,哪有放任不管的道理?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不要到处乱跑,日落之前我一定回来。再说,你不是有二师兄陪你吗?好吗?” 我让方棣棠陪我做什么……方棣棠?对了!朱槿眼前一亮,找到方法,她一指方棣棠,问:“那为什么不让二师兄下山去瞿家村?同是幽篁居的人行侠仗义,二师兄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林三?” 在一旁看戏的方棣棠不知怎的,忽然一下祸水引到了自己身上,一脸茫然,“不是,佛桑……这怎么又扯……” “棣棠?”最让他郁闷的是,他家大师兄竟然真的朝他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询问他的意愿。 “好……我去看看。”师兄都问了,还能如何。 应承下来的方棣棠忍不住赌气似地剜了卞佛桑一眼,今日本想在幽篁居读书习字也做不成了。他内心哀叹着,只有骆明决是师兄,他就不是吗?怎么自己这样命苦,被师妹区别对待。 感受到方棣棠哀怨的目光,朱槿同他吐了吐舌头,得意中带又着些讨好,让方棣棠无可奈何。 两人的互动悉数落在骆明决的眼里,哑然失笑,他这一对师弟师妹呐,真是日日如此。 “好,佛桑那你先去休息。棣棠,我同你说说瞿家村的情况,你此去只是看看,有事一定回来同我商量。”他们师兄妹三人如今都未真正去江湖历练,只有他常下山走动,骆明决难免有些不放心,喋喋不休地叮嘱着。 两人渐行渐远,方棣棠小声抱怨道:“师兄,你也太惯着佛桑了,这样下去她可无法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