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绿树荫荫。刘协骑在一匹幼马之上,呼吸着野外自由芬芳的空气,一时心情大好。
皇甫嵩落后半个马身以备顾问,回复着刘协随口而问的问题。
从皇甫嵩口中了解到,《孙子兵法》有言: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春秋时代,行军打仗以日行三十里为常规。当下道路交通状况稍有改善,步兵日行四五十里就是极限。
郿坞离长安二百六十里,若是大队人马一来一回就是十余日。皇甫嵩也担心夜长梦多,所以拣选了两千多精锐老卒,骑马前行。就算此行野外拉练的意味多过行军,沿途又随时可以补充粮草,一日百余里也是极限,故而来回需要五日时光。
一路行一路看一路问,刘协粗浅了解了许多行军技能,比如马料如何配比,什么情况饲喂何种马料,马匹行走多远休息一次,行军扎营该注意哪些问题,林林总总,让刘协很是开阔眼界。
离开长安不过三十里,道路两旁的浓密绿意逐渐淡去,最后演变成光秃秃的黄土。远远看去就知道是上好的熟地,本该种满麦粟,如今却刚刚撂荒不久,尚未爬满杂草,令刘协心中无限惋惜。
生民何艰!时值王朝末世,土地兼并严重,世家大族、乡间土豪迭起,自耕农本就苟延残喘,在夹缝中苦苦挣扎。董卓乱政,朝廷西迁,赋税更是全都压在关中自耕农身上。天公不作美,本就收成不好,再从已被压榨到极限的自耕农身上继续榨油,使得农民只能抛弃土地逃荒去。
长安脚下犹然如此,三辅乃至广大关中地区更可以想见。无农不稳,无粮不安。扫平天下,任重道远。
就在刘协心生感慨之时,长安城司徒府中,王允邀请关东饱学宿儒,在府中小聚。半是为了庆祝诛董大功,半是为了向皇帝举荐鸿儒名师。
自前汉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后,皇帝大半饱读诗书。在王允看来,小皇帝虽然启蒙时度过一些经书,但先帝死后又断了数年。所以现在有些狂悖无礼,不恤老臣。作为功勋元辅,他自认为有义务向小皇帝推荐老师,以居移气、养移体。
宴饮刚开,鼓乐未奏,府外传来一阵阵兴高采烈的欢呼声。王允捋须自得,几位名儒引经据典不着痕迹称赞王允安汉之功,正在这时,一声极不得体的叹息声想起,显得异常刺耳。
王允眉毛一横,朝那声叹息处看去,却见蔡邕脸色晦暗,摇头叹息。王允怒火中烧,尚未发作。一位名儒打圆场道:“伯喈,可是思乡了?算起来我等离乡不归数十载,家乡书信不通三载,不知故里老友可还健在……”
蔡邕仿佛没有听到,仍沉浸在悲情伤怀中,自顾自言道:“此情此景,让我想起董仲颖,三年前烈火烹油,三年后人头落地。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砰的一声巨响,将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蔡邕惊醒过来,他愕然抬头,看见满地酒盏碎片,继续向上望向主座,却见王允拍案而起,勃然变色,丝毫不顾礼仪风度以手指着他。
王允直呼其名,怒喝道:“蔡邕,你个老匹夫!董贼既诛,普天同庆,你却在这悲悲戚戚,是为董贼亡魂叫屈吗?!董贼祸乱朝纲,凌虐天子,荼毒百姓,危害社稷,天下几乎不为汉室所有。”
连珠炮般吐出这几日胸中块垒,唾沫星子满天飞,王允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却只想到董贼擢拔你的些许恩惠,眼中还有朝廷法度,还有天理人心吗?!我看你就是和董贼一般的逆贼余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