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问:“白日我下手有些重。还疼吗?”
疼的。
怎能不疼。
明知这种时候,什么样的回答才会是乌致想要的,拂珠却满心荒凉。
她很想对他说我入了魔障,想问你亲我是不是故意哄我。
但最后,她也只是逃避般地将目光转向那把七弦琴,低声说道:“这把琴还没有名字。”
乌致顺着她的目光懒懒予以注视,仅一眼便收回。
琴那等死物,哪有此时美人羞矜来得有趣。
他把玩着她纤细手腕,不甚在意道:“你给它取一个。”
拂珠摇头:“琴已经送你了,你取。”
“不若叫近流?”他忽的停止了把玩,笑意也收敛起来,容色恢复以往的冷淡,“然后再取个姓,姓白?”
他前半句话听得拂珠还没反应过来,后半句就急转直下,令拂珠骤然一惊。
乌致不喜欢白白这点,拂珠一直都知道的。
可白白在她进来前,就被她放下地,让它去自己玩儿……
“嗷呜!”
狼嚎声伴随着奇怪的吱嘎声传来,拂珠转头看去,月光映照下,那长着两角的小兽正拼命抓挠被乌致设在洞府前的屏障。
白近流是妖兽。
依独孤杀所言,唯有血脉正统强大的妖兽,才会幼年期持久而漫长。
此刻这头妖兽便举着比人族婴孩的拳头还要小一套的爪子,刺刺拉拉地不断划着屏障,企图划出道缝隙,好让它钻进去救姐姐。
才不能叫那个坏坏欺负姐姐!
姐姐每次从他这里回去都会不高兴。坏坏,大坏坏,天底下最臭的坏坏!
白近流扒拉屏障更用力了。
屏障外,小兽嗷嗷呜呜吭吭哧哧,累得直吐舌头喘气;屏障内,乌致揽拂珠在怀,平静地看白近流做无用功。
如此过了片刻,屏障毫发无伤,白近流却没有停止抓挠,大有要干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乌致在这时松开拂珠,淡淡评价了句:“这小东西真是护主。”
拂珠没接话。
她也没看乌致,就那么动动手指撤掉屏障,同时给白近流传音,让它先找地方呆上一会儿,她很快出来。
她太清楚乌致的脾气了。
白近流没出现在他跟前还好,但凡被他注意到白近流的存在,那么他必然容忍不了,顺带也容忍不了她这个饲主。
听到拂珠的声音,没能收住力气,险些摔个跟头的白近流站稳后,小鼻子耸动了下。
下一刻,它调整方向,两根小小的角对准乌致,深邃光芒忽闪忽现,隐隐透露出一股危险气息。与此同时,它身躯伏低,嘴巴张开,虎牙雪白而尖锐。
它眼瞳紧盯着乌致,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若非姐姐不让,看我不咬死你这个臭坏坏!
然而面对白近流的挑衅,乌致连分出半点注意力都无。
他径自回到琴前坐下,刚刚还亲密触碰着拂珠的十指重新按在琴弦上。他的手很好看,修长优美,骨节分明,抚琴时更显赏心悦目。
他按着弦,没动。
却果然对拂珠说道:“天晚了,你该回越女峰了。”
拂珠闻言没有丝毫意外,轻轻应了声:“我先前多做了几根弦,我明日拿过来。”
乌致说好。
拂珠便出了凉亭,循着白近流留下的印记找过去。
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蹲守在枫树上的小兽,拂珠双手往上一捧,刚做出接住的姿势,小兽已然后腿一蹬跳下树枝,精准落在她掌中。
“我们回去吧。”
“嗷呜!”
回去回去,它才不要和臭坏坏待在一起!
拂珠捏捏白近流的小爪子,带它离开楚歌峰。
她不知道乌致一直在看她。
良久,他指尖猛地勾动,仍未取名的七弦琴不堪承受般,发出近乎断弦的一声锐响。
……
月上中天,天地间一片寂静。
白近流挠屏障挠得太累,回到洞府后没再陪拂珠,自个儿去了隔壁睡下,拂珠独自在静室打坐。
五心朝天,呼吸吐纳,运转周天。
拂珠灵台原本是极清明的。
然而随着心神逐渐沉入修炼,月光照耀不到的隐秘角落里,有肉眼不可见的瘴气悄然弥散。拂珠毫无所觉,于是她再一次地被迫进入魔障所幻化的假象。
还是熟悉的地点,还是乌致和楚秋水。
弹琴,舞剑,梳妆。
而这次,更是多了乌致与楚秋水在楚歌峰上举行结契大典的场景。
前来观礼的宾客们皆称赞二人郎才女貌,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一幕太过刺眼,可拂珠别说能动手破开这假象,她连最简单的闭目都做不到。
像是有看不见的一只手强行固定着她的头颅,让她只能眼睁睁地将这场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大典从头看到尾,硬生生捱着。
看着看着,心如死水,眼神也变得麻木。
那身穿大红喜服的乌致更是转过身来,问她道:“我与秋水结契,你不恭喜我吗?”
不恭喜我吗?
不恭喜吗?
拂珠心神剧震,却终于脱出魔障。
她冷汗涔涔地睁开眼,常年握剑的右手不自觉抖得厉害。
无人知晓她习剑,是为助乌致修成剑胆琴心,所以乌致便是她的道。
可如今,魔障丛生,她道心不稳……
唇角有血溢出,胸口尚未加固的封印也不甘寂寞地跟着发作。失控的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无数经脉被撕裂,难以言说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拂珠剧烈喘气,视线模糊。
昏昏沉沉中,她伸出手,凭直觉握住了什么东西,发出昏迷前的最后一道传音,方无力地闭上眼,手也垂下。
那色泽碧绿的东西亮了一亮,便因失去力道,骨碌碌地滚开老远,此后再没亮起。